周严带来的禁卫迅速行动,接手了钱世铎等要犯的看押工作,并将钱府彻底封锁包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座在留下镇作威作福多年的宅邸,瞬间变成了铜墙铁壁的囚笼。
王校尉也押着那个被生擒的黑斗篷人走了过来,向周严和始终在一旁观看的萧钰逸道:“大人,世子,此獠已擒获,在其身上搜出此物。”
他呈上那根惨白的骨笛。
周严接过看了一眼,递给身旁的随行太医辨认。
那老太医接过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脸色凝重的低声道:“大人,此物像是以人骨秘法炼制,恐是宫中早已禁绝的邪门之物,此人的手法…倒是让老夫想起多年前,太医院一位因钻研邪术而被逐的同僚…”
萧钰逸听到后眼神一冷:“仔细拷问,务必查出其来历同党。”
“是!”
局面瞬间明朗,权柄归一。
周家两兄弟和萧钰逸,还有早一步被两个侍卫送回县衙的萧景琰,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后续工作中。
审讯人犯,安抚孩童,清点证物,追查线索…
千头万绪,但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的高效运转起来。
留下镇上空弥漫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但其中又透出一丝希望的光。
百姓们远远看着钱府被围得铁桶一般,看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为非作歹的钱府豪奴,像鹌鹑一样被押出来,无不拍手称快,奔走相告。
宋家人看着这高效运转起来的庞大机器,看着钱世铎那彻底垮掉的背影,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宋安沐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自语的道:“这下好了,总算能好好开方子,治治这块烂透了的脓疮了。”
她指的,绝不仅仅是钱家。
钱府被钦差卫队围成了铁桶,留下镇的天彻底变了。
消息像滚水一样泼遍了镇子每一个角落,起初是难以置信,紧接着是狂喜,最后化作滔天的愤怒。
多少人家被钱世铎和他那帮爪牙欺压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
平日里敢怒不敢言,可如今他们的靠山到了,钦差大人就在眼前,百姓们那压抑了太久的怨气,这会儿一下子全喷发了出来。
县衙大门外围满了百姓,人山人海,群情激愤的。
哭诉声和咒骂声,还有喊冤声震天动地,无数人举着状纸,或者干脆口述,控诉着钱世铎,陈掌柜,以及那些为虎作伥的恶仆的种种罪行。
强占田产,欺男霸女,放印子钱逼死人命,随意抓人投入私牢…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斑斑。
周正早有准备,立刻派出手下所有信得过的衙役,加上钦差卫队调来的几名文书,在县衙外摆开桌子,全力接收状纸和记录口供。
胖虎嗓门大,被他派去维持秩序了,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乡亲们别挤!一个个来!钦差大人和周大人一定会给大家做主!都有份!别挤啊!”
证据如同雪片般从各巷各村汇集而来,迅速堆积成山。
每一份状纸,每一句哭诉,都是砸向钱世铎**的沉重铁锤。
钱府内部,审讯也在同步紧张的进行着,周严亲自坐镇,周正和萧钰逸从旁协助,第一个被提审的,就是面如死灰的钱世铎。
最初的抵抗在绝对的权势和如山的铁证面前显得可笑。
当周严冷着脸,将他与京城某位权臣秘密往来,孝敬分赃的几封密信副本摔在他面前时,钱世铎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已被当做弃子,再顽抗下去只会死得更惨。
他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涕泪横流,不但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攀咬出了许多同党,比如县里的其他几个收了黑钱的官员,他甚至还想攀扯出更高层的人物。
周严经验老到,只让他确认已掌握证据的罪行和已知的同伙,对于他胡乱攀咬的内容皆不予采,只是让书记官默默记下,留待后续核实。
审讯节奏完全被掌控。
那个黑斗篷人,经过太医辨认和初步的审讯,确认是多年前在太医院里,因私自用死囚试验邪门丹方,而被革职驱赶的一名太医,名叫霍辛。
他精通药理,却心术不正,被钱世铎网罗门下,专门负责用那些被拐骗,绑架来的孩童试药取血,炼制那所谓的能强身健体的丹药,妄想用以牟取暴利和讨好上级。
面对审讯,他起初还妄图用一些玄乎的邪说搪塞,被王校尉甩了几个耳光下去,又见到那些孩童的惨状证词,他也就蔫了下去,交代了炼药的过程,和部分的往来关系。
王管家和陈掌柜等人更是不堪一击,稍加审讯便争先恐后的招供,互相揭发,只求减轻罪责。
另一头,安置受害孩童的地方,苏老头和陈三罐也忙得脚不沾地。
孩子们的身体状况极差,营养不良,惊吓过度,伤口感染,还有试药留下的各种后遗症。
苏老头开方,陈三罐负责抓药熬药,苏明华带着宋安沐和几个请来的妇人,小心翼翼的给这些孩子擦拭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喂药喂粥。
看着那些孩子麻木的眼神和瘦骨嶙峋的身体,几个妇人心里头充满了心疼,都忍不住边干活边掉眼泪。
周严抽空过来看了一眼,那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些孩子活生生的惨状,比任何的证词都更有力。
萧景琰皇子脾气上来了,看着一个小女孩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连粥都不敢喝,他气得一脚踹在墙上:“混账!那一群该千刀万剐的混账!王校尉!给爷好好审!一个都别轻饶了!”
证据链迅速完善,口供物证人证相互印证,铁案如山!
三日后,一场公开的审判在留下镇中心广场举行,现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钦差周严端坐在主位上,周正,萧钰逸,萧景琰分坐两侧。
钱世铎,霍辛,王管家,陈掌柜等一干主犯被五花大绑押上台。
周严当众宣读其主要罪状,贪墨粮税,私设公堂,虐杀孩童,勾结邪术,谋财害命…
每读一条,台下百姓的怒吼声就高过一浪。
“杀了他们!”
“狗官!偿命!”
“天杀的啊!还我儿子命来!”
最终的判决毫无悬念,主犯钱世铎,及其手下十余人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判斩立决,即刻押赴刑场!
其余从犯依律判流放徒刑不等,其家产尽数抄没,充入官库,部分用于补偿受害家庭和安置受害孩童。
宣判声落,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百姓都激动得跪地磕头,高呼“青天大老爷!”“皇上万岁!”
刑场设在镇外河滩。
午时三刻,监斩官周正一声令下,鬼头刀寒光闪过,钱世铎等为首数颗人头落地!
积恶多年的钱家势力,连同他们骇人听闻的罪恶,在这一刻,在留下镇的广场上,彻底的烟消云散!
消息传到了留香居内,宋家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赵氏拍着胸口:“阿弥陀佛,总算把这帮杀千刀的给剁了!”
吴氏也道:“这下咱们能过安生日子了吧?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一旁的苏老头脸上带着悲悯,他叹道:“唉,只是可怜了那些娃娃,身子骨亏空得厉害,就算是救回来了,也得将养好些年头,造孽啊…”
陈三罐咂咂嘴,像是回味又像是后怕:“就是就是,那帮天杀的,用的都是些阴毒玩意儿!比我以前误吃的那些毒草毒果可狠多了!幸好一把剁了干净,不然我这心里都不踏实,生怕他们再弄出什么歹毒东西来害人。”
坐他身边的柳文渊摇头晃脑,掐着手指,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在下观那钱府上空怨气凝聚,血光隐现,便知必有今日之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此乃定数,定数啊。”
刚劈完柴凑过来的孙大膀把斧头往地上一杵,接话道:“柳先生,啥定数不定数的啊,那些人就是该杀!大人们都干得漂亮!看得俺老孙心里这口恶气总算吐出来了!痛快!”
宋瑞峰和苏明华相视一笑,感觉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下。
宋安沐抱着墨玉给它顺毛,低声道:“墨玉,这次多亏你了。”
墨玉舒服的眯起眼,尾巴尖轻轻的晃了一下:“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我的小鱼干可不能少。”
只有宋安宇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小声嘀咕:“斩立决是痛快…就是不知道,钱世铎攀咬出来的那些上面的人,最后会查到哪一步…”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家人的庆幸和放松的交谈声中。
除掉了一个钱世铎,大越朝堂上下,像他这样的蠹虫,还有多少?
这场由孩童鲜血引发的风暴,最终又能涤清多少污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