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资料,孤全部看过了。予宁啊,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推测,不说永安王造反之事无实据,便是清阳侯,你目前亦不能将他锤实。”
“你们说四年前的刺客与上元宴的刺客同出一脉,可天下武功招式,来来去去无非那几种,就算他们身上有永安王府的信物,永安王亦能狡辩那是别人仿冒,这是其一。”
“第二,九皇叔他去锦州前并未与孤报备,期间又从来未给孤传过消息,你拿来的这些字条,寥寥数字,除了相思,并无其他实质内容,这仅仅说明代表你们曾通信,至于九皇叔是否真的在锦州,并不能完全确认。”
“若然孤出兵锦州,扑个空倒是小事,只怕是会逼得永安王狗急跳墙,届时,受苦的只会是锦州百姓、南越百姓。这并不是孤以及九皇叔想要看到的。”
“第三点,亦是孤最最犹豫最最担忧的地方。予宁可知是什么?”
姜予宁低垂着头:“民女不知。”
圣上长叹一声:“予宁,孤无兵可派。”
南越朝现在一共有六十五万兵马。
其中与北泽国交界的北线驻了十五万,与西云国相连的西线驻兵十五万,东线国境线甚长,驻兵十七万,南境那边有百越族,再往外有海岸线,得防土匪,也得防海盗,也驻了十五万。
然后上京营一万,津州卫一万,冀州卫一万,圣上的五千禁卫军并不在此列。
圣上的禁卫军自然是不能动的,上京营是保证整个上京城安全的第一道防线,也轻易动不得,至于津州卫与冀州卫,各守着两个大粮仓,各有各的作用,不能挪。
接着是四大边境的驻兵。
四年前与北泽国一战,姜家军被打散,整个国家元气大伤,直至如今仍未恢复元气,加上离锦州路途遥远,当中恐有损耗,从北境抽兵,不现实。
东境与北境一样,路途遥远,且东突厥十分阴险,只怕东境军营一有动静,他们就会偷袭,用整个东境的安全去夺一个小小的锦州,得不偿失。
南境更不用说了,那些土匪和海盗完全不讲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加上近来百越族越来越不安分,也动不得。
离锦州最近的,是西境的西北大营。
但西境两年前与西云国短兵相接,守将戚少尹牺牲,又痛失数万士兵,用了两年,才堪堪将人数配齐,如今难得无战事,正是养精蓄锐的好时机,实在不宜再伤筯动骨。
圣上道:“予宁,九皇叔是个极谨慎妥当之人,不到极危险的境地,他都不会让孤派人支援,因为他知道孤手上无人可派。”
“你心系皇叔,孤又何尝不是?孤与皇叔自幼一起长大,名为叔侄,实际情如兄弟,且先帝驾崩之前,孤曾发誓要护皇叔周全,让皇叔一辈子安乐无忧,他若出事,孤百年之后,亦无颜去见先帝。”
姜予宁捏紧手,说不清如今是什么心态。
圣上方才分析的那些,都是南越国的现状,她也知道圣上要考虑得要比自己要多,会犹豫是在所难免,但是情感上,她不能理解圣上的理智。
正常人在知道自己的亲人置身危险,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时,第一反应都应该是着急,圣上却还能立即列出个一二三来分析。
之前她曾听过一些小道消息。
说是先帝弥留之际,曾在圣上与赵玄璟之间摇摆不定,坊间也曾传言他们有过皇位之争,初初听到时姜予宁不信,如今看着圣上如此态度,她不免信了几分。
圣上又道:“孤手上只有五千禁卫军,姜予宁,孤给你一千禁卫军,你有无信心,将孤的九皇叔平安带回京?”
锦州情况未完全探明,永安王手上有多少杀器,他练了多少私兵,私兵又在何处,姜予宁都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一千禁卫军,便是一万、两万人过去,到了锦州,也只是石沉大海。
而且若她真要了这一千禁卫军,转头宫里就生了乱,导致朝堂不稳,那她就成了罪人了。
思及此,姜予宁不禁一阵无力。
她沉声回:“回圣上,予宁并无带兵遣将之能,并无信心将九王爷带回。”
圣上沉默了一会,道:“如此,你便专心调查清阳侯,锦州那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圣上——”
“九皇叔的事,孤自有定夺。”圣上站了起来,“老万,送姜大姑娘出宫!”
“圣上,还有一事!”
姜予宁靠近,极小声道:“您身边的人并不完全可靠,望圣上小心为上。”
圣上盯着她,半晌才道:“孤知道了,你且回吧。”
目送姜予贞离开,圣上对皇后道:“九皇叔的事,你先不要告知母后。”
“圣上,皇叔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皇后就不必多问了,另外,这事不仅对母后,对任何人你亦要守口如瓶,这宫里不安全,你一惊一诧,容易打草惊蛇。”
自景宸宫离开,圣上径直回了自己寝宫。
万公公要跟着进来,他一个眼神制止:“孤要休息,任何人不得入内。”
万公公愣了愣,赶紧把寝宫的门关上,自己搬了个小凳,守在了门边。
圣上立即唤来赵九:“查清楚了没?”
赵九回:“回圣上,九王爷除了一支暗卫队及府上一千护卫,并无私兵。”
圣上走来走去,越走越快,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很多的念头,其中有一条——
如果赵玄璟死在锦州,自己制裁永安王时便能师出有名,届时悬在他头顶上的两把剑就能同时解决了。
“锦州那边,真的没有他的消息?”
“回圣上,并无。”
圣上又开始走来走去,半晌后停下:“九皇叔运筹帷幄,应是早有安排,你把人撤回来。”
“是。”
“另外,把宫里所有人都给排查一遍,特别是孤的身边,一旦发现有不对劲之人,不必禀报,杀了。”
赵九退下之后,圣上坐在小榻边,闭上眼。
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他与赵玄璟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以及先帝弥留之际,拉着他手时的殷殷嘱托。
圣上猛地晃头,将那些画面全部赶了出去。
另一边,姜予宁姐妹也出了宫。
上了自家马车,姜予贞才敢开口:“阿宁,圣上怎么说?”
姜予宁摇头:“圣上讲,无兵可派,只能给我一千禁卫军。”
姜予贞愕然,姜予嘉则直接叫出了声:“一千禁卫军,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姜予贞连忙捂她嘴巴:“隔墙有耳,小五莫要乱讲话!阿宁,你打算如何做?”
出宫的这一路,姜予宁已经冷静下来。
她道:“他在锦州一个多月,都没有明显的进展,若他已出事,我如今过去,也只是往上添人头,于局势无用。”
“如今能与锦州关联上的,便只有清阳侯。我只要盯着他,早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意图造反的实证!”
姜予贞道:“你尽管放手去做,姜家有我,有你三姐五姐,你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马车很快回到姜家。
姐妹几人方跳下马车,一匹快马便从路的那一头冲过来。
马上之人高声喊:“嫡姑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