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足够多的粮食,足够多的水,足够多的药物,以及足够多的可遮阳遮雨的帐篷与御寒物资。”
黄知州愣了愣。
姜予宁他该不会是想……
他试着确认:“足够多的意思是多少?”
姜予宁冲他微笑:“至少能供整个甘州百姓食用半个月的量,当然,越多越好。”
黄知州做了个深呼吸:“姜大姑娘可是打算将甘州百姓转移至这三处?”
“三天之内,黄大人能否将全城百姓转移出城?”
“转移之后呢?”
“引爆炸药,炸甘州!”
“姜大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引爆炸药,炸甘州!”
“本官反对!”
“若是黄大人有更好的方法,本姑娘愿意听从你的调遣。”
黄知州瞬间泄了气,他低头沉默。
农大人张了张嘴,也沉默。
其他官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懵了。
炸掉甘州?
姜大姑娘可真敢说啊!
良久之后,黄知州开口了:“毁掉一个甘州,只需半日,可——”
姜予宁打断:“重建一个甘州,就难比登天,黄大人是想这么说,对吗?”
“方法就是这么个方法,若是大家不同意,不配合,那我也没办法。”
“当然,甘州有难,我既然来了,就决计不会就这么走了。我会把我能调来的人手,全部用来清除炸药,不管是用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甘州之险一日不除,我姜予宁便一日不会离开。”
“只不过,刘勉的大军已然集结,如今已占领了锦州附近的三座城,只要刘勉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即兵分六路攻向上京。”
“届时大军未必会取道甘州,但刘勉必然会想起甘州,至于他是跑来甘州用甘州百姓的性命来要挟朝廷,还是直接炸了甘州给朝廷一个下马威,谁也说不准。”
“我姜家族人素来以死在战场上为荣,我姜予宁没能上战场,但能与甘州百姓死在一处,也算是死得其所,没有辱没我姜家的清名。”
“然而——”
姜予宁话锋一转:“黄大人与各位大人既然心里装着百姓,又为了甘州隐忍多年,你们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沦为刘勉夺权的工具和牺牲品吗?”
“跟百姓的性命比起来,别说是炸一个甘州,便是两个三个十个,算下来都是赚的!”
“刘勉偷偷摸摸,都能用十年时间将甘州改造,各位大人带着全城百姓,光明正大的建设,难道十年都无法重建家园?更何况甘州上面还有行省!行省上头还有朝廷!”
“而我姜予宁,既然是提出炸掉甘州的建议之人,届时即便不能与各位大人一起重建甘州,也必会在姜家的能力范围之内,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
“黄大人,是合这么多人之力重建一个新甘州,还是与甘州百姓共赴黄泉,你自己选!”
黄知州唰地站起,又重重坐下。
让他自己选?可哪还有得选?
眼下分明就只有姜予宁所说的法子,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救下全城百姓!
黄知州眼圈泛红。
农大人眼圈泛红。
余下的官员,亦都低垂下头,无言以对。
一片沉默中,童大爷出声:“在牢里的时候,黄大人,我说错你了,我重新更正一下。”
“黄大人你不是少了些胆子和脑子,你还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甘州之危,一方面固然是刘勉用心险恶,但你这瞻前顾后遇事不决的性子,也应负上一半责任!”
“别误会,我不是针对黄大人,我针对的是在座的每一位!尔等都是——”童大爷指了一圈,大声落下后半句,“无用之才!”
死一般的沉默在明堂蔓延。
姜予宁喝了半杯茶,视线在十六位大人脸上一扫而过,她轻叹一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来人,将我们的人手全部调去——”
“炸甘州!”黄知州下定决心,“姜予宁!我要炸甘州!”
“行,那就炸甘州。”
炸甘州很简单,但如何说服百姓抛下他们挣下来的家业撤出甘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还有,总得给百姓一个必须撤离的理由。
姜予宁望向黄知州。
黄知州这下就很爽快:“圣上都敢下罪己诏向天下人自省,我自然也要向百姓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甘州的情况,我也会一五一十向百姓们解释清楚。”
姜予宁提醒一句:“黄大人在公布情况之时,必会有情绪激动的百姓,黄大人要做好安排,别让他们因为好奇或是赌气而擅自去确认情况是否真实。”
“这一点我们一定会做到,不过——”
“此计划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各位大人应一力承担。”姜予宁堵住黄知州的话头,“这是你们欠百姓的,百姓如何对你们,这都是你们应受的。我姜予宁愿与甘州同进退,但不代表我会替你们作背书、挡箭。”
黄知州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下,看着姜予宁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姜家人在战场上事事冲在前头,姜大姑娘倒是个异类。”
“怪不得甘愿被刘勉牵制多年而一声不吭,原来黄大人是把甘州百姓比作敌人。”
姜予宁这话让黄知州的嘴彻底闭上了。
农大人擦了擦额头,小声说:“大人,我等回府衙再讨论一下细则吧。”
姜予嘉:“就在这讨论!你们阳奉阴违了十年,谁知道你们是真的去执行阿宁的计划,还是谋划把我们悄悄暗杀掉?”
农大人心想我就不该多嘴。
黄知州暗道姜家的异类可能不止姜予宁一个,这位五姑娘行事做风也邪气得很。
他们这群人想要活下去,除了解决甘州地底下那些炸药之外,还得提防这对姜家姐妹的言语暴击,哦,还有那个行事看不出章法的童旭。
这位童大人在京为官,若一开始便是如今的性子,只怕小命早就丢了,看来,他也是跟姜家二位姑娘待久了才被影响了。
那他们这群人跟姜予宁姐妹待久了,会不会也会受影响?变得跟童大人一样?
——像童大人一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童大人的正直与他们这群人的奸精一样,若然手上没有足够多的利刃,再正直的人,那也是愚蠢的好人。
蠢人带来的恶,可比坏人做的恶可大多了。
正如他黄相英。
童大人叹了一口气,他正要开口,突然有人喊进来:“姑娘,刘勉的人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