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喊了一声‘姜予宁来了’,整个屋子的形势立即转变。
姜茶缝完最后一针,她立即转身,一手将孩子抱过来放到姜予贞手里,挥剑抵抗,杨婶子与何娘子则是扑到姜予贞身前,啊啊啊地叫着。
姜予贞将孩子塞到何娘子怀里:“带,带他,回上京,姜家……”
话音刚落,屋前一片惨叫声。
一道道赤红色的身影如神兵天降,不一会便将那些海盗与官兵斩尽。
姜予宁一路踏着尸体前来,拨开杨婶子与何娘子,一下将虚弱的姜予贞搂住:“阿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天很快亮了。
姜予贞再一次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温宅,温玉琛、姜予宁都在身边。
“阿姐,你醒了。”姜予宁握住她手,“烧也退了,幸好,幸好。”
温玉琛握着她的手,眼睛泛红,一脸的愧疚:“贞儿,对不起。”
他原以为自己计划周全,却差点一尸两命,他简直不敢回想那一晚到底有多难熬。
如果姜予贞没了,他这辈子,怕也活不成了。
相比之下,姜予贞就淡定多了:“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都别哭了。温郎,我孩儿呢?”
那晚实在混乱,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个男娃,虽刚刚出生不到三天,眉眼却是不若别人家的孩子皱巴巴一团,小小一个,已经能看出些眉清目秀了,相信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位翩翩少年郎。
姜予宁看着那小小的孩子,总算松了口气。
她跟赵玄璟离开上京后,原本要直奔西云,行至交州之时她收到些风声,于是便跟赵玄璟改道,直奔东海。
幸好她来了,不然她就要失去阿姐,失去一个小外甥了。
姜予宁在东海只逗留了一天便继续往西云国赶,待他们进入西云国国都时,她收到消息,温玉琛已经将东海权力全部握在手里,水师营已正式组建。
有这功劳在手,温玉琛在东海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便是有端王在旁为了一些权去,也无碍他是东海之大功臣的事实。
“文德帝真是慧眼识人,一眼便瞧中了温玉琛。”赵玄璟感叹,“当初若非他早与你阿姐两情相悦,温玉琛可是要尚公主的。”
“若是尚了公主,东海之局想解,只怕得再等二十年了。”姜予宁笑了笑,“驸马可不能参政。”
赵玄璟这时已经瞧见了前来城门口相迎的裴元庆,他也跟着笑了笑:“所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如今正是最好的安排。”
“是。”
“阿宁,你与我,亦是最好的安排。”
裴元庆已经带人迎了上来,两人双双下马,进了西云国。
西云国向来地广人稀,便是西都,街上的房屋亦不及南越的一条上阳街,别逞论是分城南城北了。
西云国皇宫建得也不大,也就三分之一的南越皇宫大吧,里头的宫人倒是一个没少,哪怕裴元庆才刚刚登基,后宫也已经有了三十六位宫妃。
裴元庆是知道姜予宁的来意的,因此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将那八位姜家斥候带了出来。
如姜予宁如料,他们除了一双眼睛尚能视物,四脚皆软乎乎的,舌头也被绞了,不是人彘,也跟人彘差不多了。
认出姜予宁,八人除了流泪,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姜予宁眼泪涌了出来:“各位叔叔,姜家姑娘已重回北境重组姜家军,有姜家人在,无人能再犯我北境,犯我南越。”
“各位叔叔,我们回家。”
姜予宁没有停留,接到了人就离开,赵玄璟多留了片刻。
裴元庆如此干脆就把人交了出来,定然有所图。
裴元庆自嘲一笑:“我确实是西云第一勇士,但很早我就知道,治理一个国家,光是勇士没有多大用处,我得是谋士。”
赵玄璟没有接话,只问他想要什么。
“我去上京之前,到了甘州一趟,在甘州见到一稀奇之物,当地人唤之为番薯,说是从东海之滨得来……南越摄政王,我任何时候都不想再兴兵作乱,我只想让我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所以我想要那番薯的耕种之法,若番薯得在西云落地生根,我愿意对南越俯首称臣,子子孙孙都对南越朝贡。”
赵玄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在他回到上京后不久,有一队从甘州过去的商人,说要跟裴元庆做买卖,当裴元庆从商人手里得到番薯的秧苗时,他几乎落泪。
很快,番薯在西云国落地生根,不久,裴元庆就吃上了第一批的番薯,很快,他便对外宣布,西云国改名为西云郡,将南越奉为天朝上国。
接到裴元庆的《告天下书》是隔年的五月,东海的水师营正式具备出海巡航的能力,第一批出海的渔民在水师的护航之下满载而归。
能一年种两季的水稻也从江南地区一个小村子里培育了出来,且第一季试种,产量便超出了往常十倍。
北境的姜家军也没有闲着,他们利用北境的土壤优势,培育出了一种米粒宛如珍珠般漂亮饱满的大米,用它来熬粥,又软又糯,加上姜家军在长白山上找到的一种名叫山药作物一起熬,那就是最好的温补之物。
这天黄昏,一封从上京发出的信件飞越千山万水,来到了北边国境。
姜予嘉与季杰拍马回城,来不及回营就在路上展开了信件。
匆匆浏览一遍,姜予嘉这才仔细研读,她细细读了三遍,脸上才露出笑容来:“季杰,圣上要亲政了。”
这时距离圣上登基,仅仅过去了八个月,在姜予宁、赵玄璟以及朝中重臣们几方合力之下,圣上迅速成长,如今已是皇权在握,是时候亲政了。
回想起自己离京时那个小小的人儿抱着他腰小小声地问他几时回来的孩子,季杰不禁担忧:“圣上登基还不到一年,也还未满十二岁,如此小便亲政,恐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是他亲政之后,摄政王与阿宁就什么都不管了,再说了,就算他们两个真的甩手不管,朝中还有宋昭与方大将军等人,赵氏宗室以及周家还有不少能人,便是圣上初初亲政有些不适,他们难道不会出手吗?”
“总归是——”
“你不相信阿宁,也要相信你兄弟赵玄璟吧?”姜予嘉别他一眼,“还是说,你想回上京,亲自辅佐圣上?”
季杰立即肃着脸:“上京再好能有北境好,禁卫军再好能有姜家军好?我就不回上京,我这辈子就在北境定下来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姜予嘉微微一笑,“那北境就交给你了!”
“哎,你什么意思?”
“圣上亲政,阿宁要大婚,我要回京送阿宁出阁!”
“我也回!”
“季杰,你刚才说的话都喂狗了吗?”
“是,都喂狗了……”
八月,圣上亲政,赵玄璟卸去了摄政王之职,向圣上提出了与姜予宁完婚的请求。
两人的婚事好事多磨,再等下去,姜予宁就十九了,圣上深知这两人为了南越牺牲了多少,二话不说就下了旨,令他们择日完婚。
姜予宁的嫁衣,由太皇太后与太后亲手所制。
姜予宁的嫁妆,一箱箱一笼笼,从早上搬到中午都没搬完,她的轿子出府时,全城飘红,全城的百姓都跑来向她送祝福。
人人都说,姜予宁与赵玄璟这一场婚礼之宏大,便是帝后大婚,也不过如此,放在民间,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前厅喧闹非常,姜予宁端坐在婚房里,花姑姑从外头进来,暗声道:“姑娘,那八位斥候已经过世。”
八人被困敌国的每一天都想着解脱,被姜予宁接回来后,知道她尚未成婚,便都撑着一口气,今日姜予宁大婚,八人心事已了,自然就没有留恋不舍的东西了。
姜予宁闭了闭眼:“厚葬。”
花姑姑离开不久,天色便暗了下来,不一会,赵玄璟来了。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新娘,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他掀起她的盖头,轻轻吻向自己日思夜想的红唇。
四唇相贴,两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他们终于结成了夫妻,这辈子,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将他们阻隔与分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