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晌午，孙尚书入府。
他笑容可掬，看到姜予宁便道了声恭喜：“早前便听闻郡主的腿已无大碍，如今亲眼见着，老夫替郡主高兴，往后，郡主走的应都是坦途。”
“那便谢尚书大人的吉言了。”姜予宁礼数周全，“忠伯，上好茶！”
茶香袅袅间，孙尚书绕着将军府的茶水说了半天，据典引经，几乎是作了一篇论辩。
而姜予宁笑容温和，对方提到的每一个点她都能接得上。
时候差不多了，孙尚书笑了笑。
“郡主博古通今，又会领兵打仗，实则神人也。”
“尚书大人谬赞，不过是为了多一条出路罢了。”
两人眼神对碰，孙尚书叹了一声：“几日前，老夫膝下的二孙子向老夫坦言，状元游街当日曾冲撞过郡主你，虽郡主大人大量并未为难，但老夫亦感羞愧，同时也十分忧虑。”
“郡主乃是圣上亲封，护国二字，每一笔都是郡主用战功书写，小子却是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实在是无知愚蠢。”
“老夫年事已高，在朝的族中子弟十之八九都是平庸之辈，家中子孙亦自小只知享乐不求上进……郡主，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姜予宁笑了笑：“尚书大人有话不妨直讲，若是能办，本郡主必不会推脱，若是办不了，那也请尚书大人理解，海涵。”
孙尚书便直言，想将家中小辈送到姜氏族学求学。
温玉琛是姜氏族学的夫子，自他夺得状元之名后，姜氏族学便名声大震，恐怕不止孙尚书，京中别的贵族亦会动将小辈送到姜氏族学的心思。
只不过孙家与姜家有积怨，孙尚书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的所有看似合理的提议，请求，内里必另有深意。
姜予宁微微一笑：“尚书大人瞧得起姜氏族学，那是族学的荣幸，只不过温状元已辞去夫子一职，日后他便是有空，一月里怕也抽不出几天时间来族学上课，至于其他夫子，都资质平平，怕是会辜负尚书大人对家中小辈的期望。”
“郡主所言极是，然老夫看中的并不是温状元之才，更不是姜氏族学里的夫子的资质，老夫看中的是姜氏严谨的治学态度，以及姜氏子弟的自律。”孙尚书一脸真诚，“老夫不求他们能与姜氏子弟争锋，能学到十之一二，足矣。”
姜予宁便笑了：“此事不难办，尚书大人若真有意，那便将人送来，知识学问能不能学到，本郡主不敢保证，但懒惰懈怠的毛病，不出七日，必能有所改善。”
孙尚书的笑容这更真切了些，他说了一串感谢之言，接着又替二孙子为状元游街那日的无礼而道歉，最后拱了拱手：“如此，老夫便将家中几个小孙孙交给郡主了。”
孙尚书一走，姜予宁便敛了神色。
她将忠伯叫来，跟他耳语了几句，期间忠伯几度皱眉，但到最后眉目舒展：“知道了姑娘，属下这就去族馆一趟。”
姜予宁回了琅玥阁，不一会，姜予越来了。
“阿宁，我听说孙尚书要把他的那群孙子送到族学来，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
“这是为何？”姜予越十分不解，“孙尚书那就是只老狐狸，他送人进来族学，绝不会是想认真求学，若是搅乱了学堂，族弟们只怕会被耽误！”
姜予宁道：“孙尚书既是存了将人送进学堂的心思，那不管我答不答应，他都会想法设法去达成，与其到时他求到圣上那里，由圣上出面下令，不如我们先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可孙家的人进了学堂便不可控，我们哪里还有主动权？”
姜予宁笑了笑，解释道:
“三姐，姜氏族学如今名声大震，想要将家中子弟送过来的必然不止孙尚书一家，因此我打算从即日起，姜氏族学对外招生，只要年满五岁，不论家世，不论男女，不论容貌，只要心智健全者，皆可送到族学中来。”
接着她说起了太子的‘万间学堂’计划。
“‘万间学堂’计划的本意，除了让所有学子有书可教，同时也亦是让世上所有孩子，都有书可读。”
“此计划是太子听政以来的第一件差事，但朝中许多大臣并不看好。若然将姜氏族学纳入‘万间学堂’计划，并能率先做到有教无类，那么太子日后的路便能平顺许多。”
“至于孙尚书，他出身寒门，入朝之后又提携寒门，但同时又瞧不起寒门，所以他是断不会让自己的子孙与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同处一个学堂的。三姐，你且瞧着吧，最多一个月，孙家的人，便会自己打退堂鼓。”
姜予越眉头舒展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疑虑：“孙尚书能从一介寒门爬至今天，他的城府与心计超乎常人，万一孙家真有人坚持了下来，留在了族学……”
“那至少说明这个人他心性不坏，能吃苦，而且是真正想求学，这样的学生，我们族学自然要收，不但要收，还会好好教。”姜予宁道，“至于后头的事，那便等孙家真有人坚持下来了再说。”
姜予越点点头，思考了一会道：“若要扩大招生，如今的族学便不够大了……我记得族馆旁边有座大宅，年前挂着出售的牌子，我去看看那宅子卖出去没有，若是还在，便将它买下来，届时大宅与族馆打通，便不用另外选址了。”
“我刚让忠伯出门去找地方，既然族馆旁边有空宅院，那便优选这座宅院。忠伯应是还没走远，三姐你且去追一追吧。”
买宅院一事十分顺利，没两天便办完了所有手续。
当天，姜氏族学的学生们便走上街头，张贴了族学扩大招生的公告。
“不论家世，不论男女，不论容貌好丑，不论四肢是否健全，只要年满五岁，心智齐全，有一颗向上好学之心，皆可入学……什么叫有教无类，姜氏族学便是！”
其后又听说了太子殿下的‘万间学堂’计划，而姜氏族学便是此计划的第一个试点学堂，百姓们便纷纷赞颂太子心中有大爱，日后定能当圣上一样的明君。
普通百姓高兴了，世家大族便不高兴了，但在百姓们的铺天盖地的好评之中，他们的不悦，暂时没有人在意。
这日，姜予宁打算上街，刚进街口便被热情的百姓们围得走不动道，正当她不知如何脱身之时，街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斥喝：“大胆刁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