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玄璟与郑蓉被困的第二天下午。
郑侍郎无功而返——他是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去的府学。
赵玄璟与郑蓉一起被困，此事对赵玄璟没有任何影响，但对郑蓉是毁灭性的——孤男寡女，彻夜未归，便是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做，谁又能相信郑蓉的清白？
郑侍郎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郑蓉为什么非要跑去府学——她是想用自己的‘清白’，逼退姜予宁，逼赵玄璟对她负责！
郑侍郎气得胸口发疼，当时就差点气厥过去，想着等把郑蓉找到，他一定要一剑杀了这丢人现眼的玩意。
然而他勘查了一天，太阳快要下山了，毫无所获。
郑侍郎的愤怒，统统变成了害怕。
害怕郑蓉死在此处。
更害怕赵玄璟死在此处。
如若赵玄璟死了，他就完了，整个郑家就完了——不不不，知道郑蓉心思的如今只有他一个，只要别人不知道她的打算，赵玄璟就算是死，也只能算作意外！
——只是姜予宁那么聪明，旁人猜不出郑蓉的心思，她也猜不出吗？
姜予宁还真猜不出。
应该说她就没把郑蓉放在心上，她如今也没空去猜。
赵玄璟当着那么多护卫的面失踪，整整一天一夜没有消失传来，姜予宁很担心赵玄璟的安危，然而如今她不得不把他先放到一边。
——城北有一户民居炸了，户内一家六口，两个大人，四个小孩，全死了。
“被炸的房子与南风馆在同一条街，我们这两日在南风馆勘查，今天中午才在厨房内找到了堵暗墙，刚把墙砸了，那房子便炸了。”
宋昭揉了揉眉心，“附近的百姓把我们围堵住了，非说是我们造的孽。”
如今那六具尸体被摆放在锦州府衙门口，他们的亲朋在那里敲锣打鼓，怒斥圣上无容人之量，只因为忌惮刘勉功高盖主，便把锦州搞得满城风雨，让百姓们没一天好日子过。
骂赵玄璟草菅人命，不配为人；骂姜予宁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不配姓姜，不配当姜镇南的女儿。
宋昭一脸担忧：“阿宁，原本我们扒墓山，在墓山找到炸药一事，已经让好些百姓对刘勉有些动摇了，这六个人一死，百姓们又都站回刘勉那一头了，加上端王爷在门外故意气那些学生……在舆论上，我们已经输了。”
姜予宁蹙眉问：“可有查清楚，这家人跟刘勉是什么关系？”
宋昭点头：“大概十几年前，这家的儿子上山打猎时遇到老虎，是刘勉亲自救的他。”
刘勉亲自救的……
姜予宁立即回头：“花姑姑，你去找青云，让他把春阳先前给的被刘勉救过的人员名单拿回来。”
宋昭不免有些激动：“阿宁，你可是想到破解之法了？”
姜予宁没有立即回答，倒是成国公出声：“事出突然，阿宁不是神仙，哪里会这么快就有法子？小宋大人你再急也不要催。”
宋昭望着脸色清冷的姜予宁，在心里低叹了一声。
他来锦州，除了想要立功，最主要的还是想要让姜予宁对他改观，然而他到锦州好几日了，事没少干，但也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
反倒是姜予宁，锋芒毕露，让人忍不住奉她为主心骨。
姜予宁道：“王爷曾对我提起，那些受过刘勉救命之恩的人，都曾对刘勉发誓，一旦刘勉出事，就要立即动手，炸了锦州。”
“那一家六口既是受过刘勉的恩惠，那他们就的确有可能是为了兑现对刘勉的承诺才自杀。不过就算是另有隐情，那也不重要。”
“一个另有隐情，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呢？傻子也不信。”
宋昭还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姜予宁已经交待童大爷：“名单拿到后，大表伯你就找人把其中几个人的屋子给炸了，注意不要伤及无辜。”
“再找一拨人到府衙去，‘怂恿’百姓们都效仿他们，为了救刘勉愿意炸了自家。”
童大爷不认同：“这计想要行得通，就必要找锦州的百姓来扮，然而刘勉在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声望，百姓未必会真心实意。而要是这些人当众说出是受我们指使，那我们在锦州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成国公啐道：“你这个人，长这么大的脑袋是为了凑身高吗？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啊！我们为什么要找人假扮？因为我们要救锦州，要救锦州百姓啊！锦州百姓不知道，你就让他们知道啊！”
童大爷抓了抓头：“可若是他们不信……”
“抓几个跳得最凶的，连夜丢去梁城，让他们亲眼看看梁城的惨样！”成国公道，“那个什么春阳，明天不是要‘攻城’了嘛？他攻城的消息，你设法让那几个人亲耳听到他的‘攻城’计划！”
“锦州这些人不信我们，难道还不信他们自己人吗？哦，光有莽夫也不行，挑几个学生，也要胆子大的，说话利索的。”
童大爷立即下去安排了。
成国公反倒在那之后愁眉难展了：
“要是能让锦州这些人，像甘州百姓一样全部迁出城，管他刘勉在锦州埋了多少炸药，设了多少局，把城炸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姜予宁道：“当日我选择炸城，也是被形势所逼，锦州跟甘州情况不同，刘勉的底牌，我们至今还未搞清楚，若然他的底牌不在锦州，我们一动，他的底牌就会亮出来。”
“若这底牌是我们无法应对甚至无法承受的，我们将会变成千古罪人。”
然而刘勉的几个儿子都带着玄武大炮造反去了，按照他们势如破竹的气势，攻入上京是迟早的事，刘勉的目的，不就是称皇称帝吗？
——若然他起兵失败呢？一个失败之人，定然会拉着所有人陪他一起死！
成国公仿佛抓到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他挠了挠头，暗叹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各项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赵玄璟那边尚无好消息，一切都很顺利。
天亮了，被带去梁城的十来个百姓回来了，疯了一样向百姓们陈述梁城的惨状。
张屠夫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大叫：“梁城被屠，满城尸体，河里全是浮尸……刘勉要攻城！刘勉要把我们全部杀了！”
“老张你不要胡说八道，王爷爱民如子，怎么会杀我们？”
“就是就是，我看他们就是被朝廷收买了，做了朝廷的走狗！”
一片质疑声中，城楼那边传来一串急促的号角声，官兵们敲锣打鼓冲进大街：“攻城了！春阳攻城了！大家快回家！快回家！”
人群中有认识春阳的，立即惊叫：“春阳是王爷的心腹，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没想到再次回来竟是要攻城！”
“春阳！吃里扒外！”
“刘勉果然是反贼，快跑！”
在大街上乱成一团时，有两道人影避开所有眼线，潜进了永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