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姜予宁已有两月未见顾大人了,那时顾大人的鬓边便生了白发,隔了两月,顾大人更苍老了,满脸愁苦,浑身散发着暮气。
看着,像是时日无多。
姜予宁上前见礼,喊了声顾叔。
顾大人道:“原本我并不想来,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要来一趟,就当是帮旧友完成遗愿。”
姜予宁满心疑惑。
顾大人旧友的遗愿,如何又跟姜家扯上了关系?
顾大人很快为她解惑:“我与刘聪是同一年中的进士,只不过因为所求不同,我们站了不同的阵营,私底下也从不来往,但往日感情却是在的。”
“大概五六年前,刘聪在酒馆醉酒,恰逢我下值经过,将他捎了回去,路上他曾问我,若是当今圣上不仁,我当如何?”
“三年前,还是在醉酒状态之下,刘聪再问我,若是当今圣上对天下百姓仁慈,独独对不住对我有恩的某个人,我是该站在天下百姓那一头,还是帮我的恩人讨伐圣上。”
“一年前,刘聪再来寻我,这次他是在清醒状态下的,也并未问那些胡话,只是交给我一个匣子让我保管,并让我用我儿子的命来发誓,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去打开匣子。”
“三天前的深夜,刘聪最后一次找我,说他若遭遇不测,便让我将此匣子交给你,你会知道怎么做。”
顾大人盯着姜予宁:“我从未打开过匣子,也对匣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我只问一句,刘聪他是否还活着?”
姜予宁道:“两个时辰之前,刘大人遇害,他的家眷也未能幸免。”
顾大人跌坐在地,而被他藏于大宽袖之中的黑色小匣子,此时亦滑了下来。
几息后,顾大人将黑匣子捧起来交给姜予宁:“刘聪不是坏人,从他这几次醉酒对我说的胡话,我清楚他必是天人交战过,我不知道他沾了多少,若是沾得不多,还望姜大姑娘仁慈,给他全一全死后的名声。”
姜予宁握着匣子,她问顾大人:“顾叔就不曾想过,我说刘聪死了,是在骗你?”
“骗又如何?我都自身难保,如何还能替他保管?”
顾大人惨然一笑,自顾自往下说:“刘聪是晋阳刘氏的一个分支,幼时家境贫穷,食不裹腹,是得了一位贵人的资助,才得以安顿寡母与幼妹,才能通过念书,出人头地。”
“这位贵人,便是永安王。”
望着顾大人离开的背影,姜予宁忍不住长叹。
这位顾大人或许略有贪念,德行上也略有瑕疵,但人无完人,算起来,他算不得真正的坏人,若是顾平没有行差踏错,踏踏实实做人做事,顾大人这一生,也算是苦尽甘来。
只可惜……
姜予宁唤来花姑姑:“顾大人那边,你多盯着,手上的东西你看着漏,若是他真存了死志,便让孙小姐为顾平偿命吧。”
花姑姑走后,姜予宁才打开刘聪的黑匣子。
里头静静躺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和一小把黄沙。
黑色石头一眼便可看出是铁,那一小把黄沙,姜予宁一颗一颗,从里头挑出了几颗非常非常细的金子。
铁,金,永安王……
铁可以造兵器,金则可以直接用来招兵买马,置买粮草。
再结合刘聪那几次醉酒后跟顾大人说的话,以及刘聪与永安王之间的牵扯,还有三年前与三年后的这几批刺客的来路……
姜予宁推出一个惊天的结论:永安王有不臣之心!
若他真有不臣之心,那前去锦州查探消息的赵玄璟,必定会有危险!
“花姑姑!”
姜予宁并没发现自己声音都抖了:“你派几个人去锦州,务必要见着赵玄璟!另外,通知季杰——”
想到圣上与皇后身边那些新宫婢,她立即冷静下来:“先不通知季杰。”
花姑姑道:“兹事体大,应当告知圣上。”
姜予宁摇头:“此事只是我的个人推论,并没有实质证据支撑,赵玄璟人在锦州,多日来也并没查出什么东西来,我若是贸然进宫,不仅会影响圣上的判断,也会打草惊蛇。”
若是永安王埋在宫里的暗线选择对圣上下手,那南越朝,必乱!
姜予宁最后交待花姑姑:“这铁和金沙的出处,你亲自去查,注意安全,切莫打草惊蛇。”
这一晚,姜予宁根本没敢睡,天一亮她就爬起来晨练了。
晨练结束,暗卫来报。
说是程御史在朝堂上,以侮辱忠烈之后为由,参了童大爷一本,童大爷亦当堂将事情缘由讲了,侧重讲了凤阳郡主的事。
凤阳上次打杀下人的事,太后娘娘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帝后二人,因此朝会之后,圣上将清阳侯与童大爷都叫去斥了一通,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最后圣上勒令清阳侯回去重新做人教女,勒令童大爷向清阳侯道歉。
童大爷当堂向清阳侯道歉,之后便回了府。
“属下回来的时候,童大爷正在准备上姜家的礼品,至于童老夫人……”暗卫忍住笑,“童大爷令人在昨夜闹了些动静,之后跟童老夫人讲,是我们姜家要派人暗杀她。”
童老夫人怕得不行,童大爷便顺理成章将她的院落看管起来,童老夫人是无法往外递消息,外头的消息,也是递不进来的。
童大爷这一招有些损,但确实立竿见影。
姜予宁被逗得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远在锦州的赵玄璟,她又笑不出来。
只是希望,赵玄璟便是没有收获,也要一切安好。
很快,童大爷来了。
童大爷第一句就问:“予宁、予贞,昨日可有伤着?”
姜予宁摇头说没事。
童大爷也顾不上喝茶,便立即说正事。
“当年我第一时间接受曾氏,是不想其他婶娘在童家浑水摸鱼,坏了我兄妹几人的生长环境,这些年我也是对她敬重有加,却没想到,她与我们始终差了一层。”
“曾氏与清阳侯之间的交易,我是前几日才查出来,之所以没有及时向姜家说明,是想看看清阳侯还有什么后招,没想到我这一念之差,就差点让两府反目,幸好予宁你设想周到,力挽狂澜。”
童大爷长叹一声:“我真是老喽!”
姜予宁心想,就这点内情,他当日便可令心腹对她说明,难不成是他真查到些什么了?
这念头刚过,童大爷就拿出了一样东西:“予宁,我查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