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贞到的时候,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宫妃们刚走,四下静悄悄的,似乎连一片树叶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宁静中带着一丝压抑。
姜予贞在垂花门外侯了一会,辛姑姑便来请她进去。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姜予宁行了个全礼。
太后坐在椅上,上上下下打量她,而后笑着冲她招手:“予贞,过来,来哀家这里坐。”
太后往旁边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示意姜予贞就跟她坐同一张椅子。
能分坐太后椅子的,平时都是皇后娘娘,如今这殊荣突然降到了姜予贞身上。
姜予贞不敢抗旨,也不敢真的坐下。
她将衣摆垂了一些在椅子边缘,看着是坐了,但实际上半点都没坐到,她微躬着身子,离太后有半条手臂的距离。
太后笑了笑,说了一句‘真是好孩子’,就让人拿了个小凳给她坐。
辛姑姑递上一个烫金的册子。
太后翻开,让姜予贞来看:“这个钱子皓,是户部尚书的长子,学问不错,长得也不差,比你大半年,一听说哀家要替你相看,钱家就立即把名册送来了。”
辛姑姑又递来一本,太后说:“这个秦满春,是上一届科举的榜眼,他祖父曾做过圣上的老师,他如今是也太子少师,比你大两岁,为人持重,说起来秦家与你们姜家也有些渊源,你父亲便是他祖父启的蒙,秦家书香世家,秦满春就两兄弟,家里人员简单,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曾退过两次婚。”
说到这里,太后看了姜予贞一眼,见她一脸为难,便笑了笑,又喊了声辛姑姑。
辛姑姑手里原本有七八个名册,这时全部放一边,还把桌上的收走了,之后,从另一张桌上,拿了两本名册过来。
太后翻开其中一个:“这是端王府送来的名册,这是全福公的长孙赵央,端王一家都不爱理俗务,你嫁过去,就是掌家夫人,整个端王府都由你做主,你要觉得注重享乐不好,等你们儿子生下来,你正好可以慢慢培养,督促他上进。”
太后看了姜予贞一眼,见她低垂着头,脖子微红,看着像是在害羞。
她笑了笑,心道年轻姑娘脸皮就是薄,连姜家的姑娘也不能例外。
她又翻开桌上另一本名册:“这是皇后的亲侄子周蔚,周蔚是周家的二房长子,虽说你嫁进周家做不了掌家媳妇,但周家家大业大,二房需要你打理的事务也不比姜家少。”
“这名册是他自己往上递的,说去年在刑场上,你镇定从容的样子,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从此便对你上了心。予贞啊,千金财易得,难得有情郎啊。”
没听到姜予贞回应,太后先是觉得姜予贞应该是太害羞了不敢开口,合上名册,扭头看见姜予贞脸色苍白如纸,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全消失了。
这姜予贞哪是害羞,她这完完全全是害怕!
为什么害怕?因为自己替她张罗的这些人,她一个都没瞧上,她怕得罪自己,从而给姜家招祸!
太后心上瞬间涌上不喜。
她将名册放下,淡淡道:“尚书府的长子过于文弱,你是武将千金,瞧不上他正常;太子少师过于严肃,成婚后有可能太过无趣,你不喜,也正常。”
“端王府的赵央虽不愁吃喝与荣宠,你嫌他不求上进,哀家也能理解。”
“但是周蔚,他个人极有主见,我周家定会用尽全力去培养他,未来定然会成为朝堂重臣,他的前途是上京城其他世家子弟远远比不上的,这样一个人才,难道也配不上你?!”
说完这句,太后已是满脸怒意。
她是太后,周家是她的娘家,周蔚是她的亲侄孙,姜予贞看不上周蔚,那就是瞧不上周家,瞧不上她!
姜予贞今天进宫,本意是要跟太后坦白自己已有心上人这件事,但没想到她根本没机会开口,太后就替她挑好了人!
从钱家开始,太后每说一个名字,她的心便往下坠一分,说到赵央时,她腿已经软得要跪下了,这‘周蔚’的名字一出,姜予贞便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她扑通一声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娘娘,民女该死!”
“周蔚他哪点配不上你?”
姜予贞脸色煞白:“回娘娘,不是周公子配不上民女,是民女不敢高攀周公子,而且、”
她咬牙,半息后闭上眼,颓然道,“娘娘,民女已经有了意中人。”
太后的眼神,咻然之间便没有了温度,她盯着姜予贞,长长的指甲划着桌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半晌后太后开口:“你确实该死。”
姜予贞被两个人架着拖了出去,里头传出辛姑姑宽慰太后的声音:“娘娘莫要气着,姜家没有了长辈,这没有长辈盯着看着的女子,就是容易不自爱……”
“哀家恼什么,哀家就是觉得,这姜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才几天,就开始飘了,竟敢如此愚弄哀家……”
姜予贞想说自己没有不自爱,想说姜家没有飘,可她只能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能说。
不说,就只有她一个人死,若是说了,那就是狡辩,是藐视天家威严,那一定会连累整个姜家。
姜予贞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拖去哪里,她没有害怕,她只是后悔。
后悔没有在进宫之前,好好地抱一抱家里的妹妹们,后悔没有和温玉琛多说几句话……
突然,她被重重扔下。
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迅速让姜予贞回神,她抬头一看,顿时有些惊讶,也有些激动。
她认得这里。
出了这道门,再走上一段,就是宫门了!
太后她这是……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姜予贞没有多想,毕竟太后要杀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她只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民女,根本不值得太后费心戏耍。
姜予贞忍着痛爬起来,走了几步,等适应了身上的疼痛,她便快步往外走。
很快就看到宫门了。
这时腿部传来钻心的痛,姜予贞不得不先停下来,当她将那股疼痛熬过去,正要继续往外走时,一道黄色的人影突然从高处飘落,手中的长剑对准她的胸口刺了过来。
姜予贞挪不开脚。
不是挪不开,是不敢挪。
这是在宫里,刺她的又是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人。
这是太后的人。
太后最后,还是要拿她的命。
剑尖刺到身上,姜予贞闷吭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天地颠倒旋转,视线刷一下全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