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到了弟子居开始，司九霄就明显的心不在焉，好像昨天夜里的时候没有休息好一般。解雪迟站在他旁边，仍旧是一身殷红的衣袍，衣摆上换成了银色的丝线刺绣出朵朵昙花来，他歪着头看了司九霄半天，而后突然微笑道：“有意思……你腰间的花是哪里来的？”
司九霄闻声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别在自己腰间的九叶寒莲，脸色一下就垮了下去，捂着脸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看到这个……楚玉给我的，难道你没有么？”
“有，但显然不是花。”解雪迟噗嗤笑了一声，而后缓缓的道，“难怪我感觉你今天脸色不虞，怎么，难道说你家师尊误会了什么，所以迁怒你了么？”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刻意转了几回，将话里的意思说的缠绵悱恻，便是司九霄现在心不在焉，也完全听明白了解雪迟的意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着解雪迟道：“解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不是什么大姑娘家，难道还要在乎清白么。”解雪迟却完全没有将他话里想要揭过去的意思给理解到，反倒是笑眯眯的撂下这么一句话，而后就将眼神挪开了。
司九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显露出了不同，竟然让解雪迟有了这样的揣测，但说是揣测……司九霄自己很清楚，这样的话并非毫无由头。或许是因为他看沈白泽的时候眼神不同，也或许是因为他日日来往招摇峰和弟子居的行为令人揣度，更或者是……在他自己毫无察觉的、和沈白泽相处的时候或是与他人打交道的时候流露出来的那些细枝末节。
让解雪迟意识到了司九霄对沈白泽的那一点不同。
“你若完全将他当做师尊仰慕，眼神不同。”解雪迟察觉到了司九霄的情绪不对，于是淡淡的解释道，“我讨厌这种互相试探、却不分明自己情感的事情，你若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便告诉你了，你若是知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慢条斯理的摸出了他的灵器来抛向半空中，那小舟一般的灵器见风就长，很快化作了一艘足可容纳两三人的竹筏，解雪迟身形微晃，就已经坐在了上面。
司九霄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接解雪迟的话茬，只是也将沈白泽给他代步的灵器给抛了出来。
招摇峰上。
辞旧正对着一盆新鲜的灵果大快朵颐，间或抬起头来看一眼沈白泽，片刻之后将一个果子咽下去，咂着嘴道：“你若是真的担心，你不如就跟着下去看看，在这里丧着一张脸做什么，好像下一秒你就要准备给我哭丧了。”
说的好有道理，正好白泽真人浑身穿的还都是白色。玉琢低低的嗷呜了一声，煞有其事的点了点那颗巨大的虎头。
沈白泽哭笑不得。他是有些心神不定，却不是因为今日司九霄要下山去历练的事情，他很笃定司九霄的本事，就算现在只是才筑基没有几日，司九霄下山历练这么一回也绝对不会遇到什么祸事。
但现在让沈白泽心神不宁的是他自己的缘故。
楚玉送给司九霄防身的灵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二人是一起从登天梯上的太华山，也算是相交，之后又多有来往，楚玉当初蒙受司九霄的帮助，想要回报一二也情有可原。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白泽看着司九霄佩在腰间的那朵花，就只觉得心头窒闷，难受的紧。沈白泽不是傻子，他虽说百年前的记忆不清，且在涉及修行之事的时候常常显得没什么常识，但好歹这太华山上还有一座极乐峰，这极乐峰之中的白夜长老行事又很是随心所欲。
沈白泽就算只是看也也该看明白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这才是他烦心的源头。
那日他收徒原本就是一时冲动为之，后来想想也觉得不对，才有了水镜卜卦，不想什么都看不到，这才让他生出了疑虑来：莫非是有人遮掩命数？但偏生司九霄除却天资上佳之外，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再加上司九霄对他也显得亲近，叫沈白泽暂且放下了疑虑，不想这才几日的功夫，他居然就对自己收下、准备要好好照顾的小徒弟生出不轨之心！
要了命了。沈白泽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耳朵边传来的声音都惹人厌烦，他无心风月，奈何现在风月摆在他面前，总不能假装自己完全看不见。
若是真的看不见，昨日就不会问出那一句“你的花是哪里来的”了。
辞旧看他神色是真的不对，也放下了想要调侃沈白泽的心思，蹙眉道：“不是我说，你真的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跟着去看看就好了，反正以你的修为，真的想要藏匿行踪，那些弟子绝对没有一个能发现你的。”
难为他这个鸟头上还能做出蹙眉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来。沈白泽心中无声的腹诽了一句，而后缓缓的道：“我若是跟着去，给他收拾了未曾处置妥当的地方，那他这次的历练还有什么用处？”
“我教你跟着去看看，又没教你要出手帮忙。”辞旧恨铁不成钢，只想用自己的翅膀给沈白泽扇一下，可惜他怎么都是打不过沈白泽的——他现在都不曾结婴，要化形都化不出来。
这倒也是，跟着去看看也无妨，反正只要他不出手，司九霄也察觉不到，这次历练也就历练了。沈白泽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露出个勉为其难的表情来：“那我就……”
“快滚！”辞旧实在看不下去，扑棱了一下就直接叼着那一篮子灵果飞了出去，完全不想再看沈白泽一眼，而玉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右看了看，茫然的嗷呜了一声，接着就被沈白泽在头上揉了一把：“乖玉琢，回灵囿峰去等着。”
“我下山去看看九霄。”
这时候的司九霄刚到了太华山附近的城镇外。
他们一行人御剑的御剑，坐灵器的坐灵器，全都是在天上飞着的，若是就这么直接在城里面落了地，未免也太不给城主面子——这些城主虽说不像崔旃、沈白泽等人一般都是化神、大乘的修士，但也是修行多年，只是因为仙途不够久长，或者修行需要，所以流连凡尘之中，像是这些修士聚居的城镇，多是这样的修士来管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城主们才能够镇得住这些来城中历练、或者是偶然路过的修士们，让他们不至直接动手。
毕竟这些修真界的城镇之中，也并非全数都是修士的，还有些可能是修士们没有仙缘的亲人，或者在凡间界已然过不下去、想要来碰碰运气的凡人。
“进入城中之后须得将你们的入城玉简收好了，若是玉简失落，定要立刻和城主府通报，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故，又有你等玉简在场，就说不清楚了。”带着司九霄一行人来此的是已经入山十数年的一位弟子，之前也曾和子车池一道做过监事，认得司九霄和解雪迟，不过他神色清正，倒是没有刻意讨好的想法。
他也算是资质不错，悟性上佳，只可惜生来就是个三灵根，到了结丹之后就难以寸进，只能在在勤务殿多接取些任务，好换取天材地宝来淬炼经络、祛除经络之中吸纳进来的其他灵气。
这位弟子说完了玉简重要之处，又简单的捡出几个进城之后的要点，一一和众人说明白了，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枚翠玉玉简来。这翠玉玉简上有勤务殿的符文，内中所封存的便是这次五名弟子一道下山须得完成的事情了。
只要在一月之内将任务了了，多出的时间，弟子们想要做什么，勤务殿、或者说太华山是不会过问的。
这回的任务不难，不过是每人搜集最少十株离魂花，最好是连根拔起，回了太华山上之后还能重新栽种，若是能将种子给一并带回去，那自然是更好。这个任务一看就是神农峰的紫苏长老发出来的，这位长老修的木行灵气，最是喜欢这些药草，炼丹的本事也是一绝。
离魂花……看来紫苏长老近来又有什么想法了。司九霄眨了眨眼，他这两日也不是闲着，在沈白泽的允许下将琉璃阁的书房给翻了一遍，挑出些实用的书册来仔仔细细的看过了，其中《药典》他自然也是看过的。
离魂花生在太华山脚下名为“九华”的城镇附近，一处深涧之中，每年七月半的时候便会开花。这花朵神奇，只在七月半这一日子时怒放，开花之后花蕊中就会迅速结出种子来，但若摘取了花朵，种子便会迅速被花儿给吸收而消失，若是采了种子，花就会立刻枯萎。
这时候开花的离魂花全然无毒，最适合用来炼制一种可助修士度过心魔劫的丹药，让许多修士趋之若鹜。
然而子时一刻一过，所有的离魂花都会失去全部药性，变成一种剧毒的植物，虽说外观看来并无不同，就连摘花落种，取种凋花的特性也不会发生丁点改变。
但此时离魂花的根部会变成黑色，只要将其入药，炼制出的丹药就会惑人神志，反倒是引发人的心魔——还毫无痕迹。若是不能及时发现后自心魔中走出来，恐怕就会在突破心魔劫的时候陨落了。
离魂花……司九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似乎是从前有人告诉过他这花的用法……以及……
以及在七月半的子时，离魂花海之中，会生一种奇特之物。
子母阴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