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算是让司九霄开了眼界，也让白泽真人好好满足了一番自己的食欲。修士从筑基之后就可以承受辟谷丹的药力，为防用食水耽误修行、也防止自己贪恋口腹之欲，故而在筑基之后多会辟谷。
筑基之后也对寻常食物念念不忘的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罢了——太华山上最为著名的一位酒长老，就是在化神之后也仍旧日日下山，流连勾栏瓦肆，街头巷尾的人物。
不过沈白泽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原来竟也喜欢寻常吃食。
司九霄第二日去弟子居的时候就将这件事给放在了心上，听教习先生讲课时颇有些心不在焉，让楚玉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手肘，低声道：“九霄，你不要太担心了。”
担心？担心什么玩意儿？司九霄一愣，茫然的看了一眼楚玉。
不等他问话，解雪迟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在担心，说是思春还差不多。你日日在招摇峰上，也不曾见过几个师姐师妹，怎么，难道你……”
他话没说完，司九霄就已经掐诀将水球给扔了过去，务必要将他即刻出口的名字给塞回去。好在解雪迟也没准备真的和他计较这个，挥一挥手就将水球散去，挑眉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做好准备了？”
“解兄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我该知道什么？”司九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奇怪。
“昨日那个极乐峰白夜长老的弟子，叫做梁凉。”楚玉抱着手指头，低着头，似乎不太好意思一般的道，“他……因生的不错，被极乐峰二师兄看重，昨日似乎是向二师兄告状了，今日我们来的早些，来的时候就听说……”
“吞吞吐吐。”解雪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直接道，“那位二师兄放出话来，要在明年的大比之上让梁凉和你一较高下，若是你赢了既往不咎，若是梁凉赢了就要你去极乐峰赔礼道歉。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清楚。”
极乐峰二师兄近些年来修行滞涩，正缺一尊单灵根的好炉鼎，偏偏单灵根的炉鼎少有，有这样天赋的哪个愿意去做这等事情？
说的是赔礼道歉，其实根本就是想要将司九霄拉去做苟且之事。
司九霄目瞪口呆，简直没听过这么滑稽的事情，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来，讶异的道：“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种人是如何结丹的？”
“听闻他长得有几分肖似白夜长老的道侣，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楚玉道。
“诚然，白夜那家伙的道侣么，我也见过，确实是那么个妖娆的样子。”解雪迟嗤笑了一声，将眼神落在了不远处的梁凉身上，“看他那样子，早破了元阳，恐怕也和炉鼎没什么两样。”
腌臢透顶，真是绝了。
司九霄思来想去也只能给出这么八个字的评语来，扯了扯嘴角：“看来太华山上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清正。”
“这世上哪有绝对清正的地方？九霄，虽说我不觉得你会输，但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我听说梁凉已经托了他家里的人变卖了好些东西，送了一大笔银钱来，想要给他弄些得用的灵器呢。”楚玉有些担忧的抿了抿唇，神色间带着忧虑，显然是正儿八经的在替司九霄担心。
司九霄应了一声，心底里却没把这件事给太放在心上。解雪迟只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就知道这人没当回事，也没准备继续提醒他，反倒是伸了个懒腰，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去了。
教习先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三个人，从进弟子居开始就没怎么专心致志的听过课，现在看解雪迟这么明目张胆的睡大觉，心底里恨得吹胡子瞪眼。可惜解雪迟这人的名头也不比司九霄要小，若说司九霄是被掌教真人和白泽真人争相收为弟子的事情出了名，解雪迟就是直接拒绝了掌教真人的事情让人吃惊。
等到这一日弟子居的课程结束了，司九霄坐着玉琢返回招摇峰的时候，就见沈白泽已经准时的等在他的院子里了。
沈白泽不会教徒弟。
这件事情上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也不觉得崔旃、谢久他们给自己出主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说司九霄自上招摇峰以来从未表现出诸如“慌乱”、“畏惧”、“怯懦”之类的情绪，但沈白泽还是想要尽可能的关怀一下自己的小徒弟。
这才是为什么昨日里他在琉璃阁中打坐结束，就直接去了司九霄的院子里，甚至还亲自下厨给司九霄煲汤。他确实是会料理饭食，但绝对不是什么手艺出众的，他会煲汤这件事，隐约记得是有人教过他如何去做，只是他不记得到底是谁，也完全想不起那个人的相貌了。
只可惜他这么一番照料小弟子的心思，被司九霄给当成了他嘴馋。
等到司九霄回来之后，沈白泽出言要留下来和他一道用饭，其实也是担心自家徒弟觉得孤单。其余弟子在各自的峰头上都有同龄人一道玩闹修行，或许还有三五个知心好友，但司九霄在招摇峰上却只有自己一个寡言少语的师尊。
沈白泽哪里想得到司九霄的脑子里已经将他给想成了一个，平日里为了维护自己的气质而不得不忍耐口腹之欲，直到现在收了徒弟才能名正言顺的吃点好吃的东西的这么个形象。
他还只觉得司九霄和他一道用饭的时候看着很是欢喜，想必自己这么做是做得对了。
师徒二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南辕北辙，反倒是让两个人今天又坐在一道用饭。
等到都吃完了，司九霄站起来将那些碗筷都给收拾了，准备晚些时候用水诀去洗，省的还要麻烦。他刚转过身准备把碗筷放到小厨房里面去，就见沈白泽从怀里摸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来，很是优雅的将自己的嘴角给擦了擦，而后微微蹙眉，温和的道：“九霄为什么不来问我？”
问你？
问什么？
司九霄的头上冒出三个硕大的问号来，有些疑惑的思索了一圈，才艰难的从角落里挖出沈白泽曾说过的话来。
“你先去安顿，等晚些时候来琉璃阁，我寻两本合用的功法给你筑基，至于法器之类也可挑个四五件合用的，要是没有，我再带你去寻。”
他头一日上招摇峰的时候，沈白泽便是这么说的，不想司九霄其实早有老道士给他的功法筑基，便将这件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司九霄有些尴尬的想要去摸一摸自己的脸侧，手还没抬起来就想起手中还端着残羹，连忙一溜烟跑去小厨房将碗筷都给放好了，这才回来看着沈白泽道：“弟子早在引气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功法，现在看来也算合用，改来改去恐怕反倒是影响，不如不换，这才没有来找师尊。”
他解释了一番，却见沈白泽的脸色更沉了些，于是有些茫然的看着沈白泽。
下一秒就见素白人影靠了过来，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司九霄还是个少年，身形未长，沈白泽比他高出一大截，这个动作做来很是顺手。沈白泽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坏心眼的捏了把蓬松的发髻，心里无声的觉得这个发髻捏起来手感甚好，面上却保持着看不出端倪的微笑道：“为师说的不是这件事，是极乐峰。”
如果不是玉琢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提前给沈白泽告了状，沈白泽恐怕还真的不知道极乐峰的弟子竟然和自家的小徒弟这么针锋相对。好在小徒弟没有受伤也不曾丢人——在沈白泽心里，哪里管得了别人丢不丢人现不现眼。
以沈白泽的身份，倒是不好直接去找极乐峰那位“二师兄”的麻烦，但他也传信给了白夜长老，剩下的就是好好调教自家小徒弟了。惹是生非无所谓，反正他沈白泽的徒弟，就算是恣意妄为一些也无妨，但总归要有能够保住自己的本事。
他现在才刚筑基，和那个凉还是热的东西比起来相差无几，即便对面是被药给催出来的，要是有足够的灵器压阵，司九霄赢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沈白泽才起心要问一问司九霄，为什么不来找他帮忙——徒弟有事师尊援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司九霄这才明白了沈白泽的意思，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将沈白泽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给拿下来握在了手里，这才缓缓的道：“师尊未免也太小看弟子了，就这样自诩天才的纨绔子弟，我从前不知道见了多少，可惜没一个能在我这里讨了好处的。”
“灵器或者旁人助拳都是外力，寻求这么多的外力，说明这人自己心里大概也没什么底气。”司九霄道，“而且他现在只是放出风声来，却不敢立刻上门堵着我与我提出比斗的要求，大概他自己也害怕罢。”
不是他自己害怕，恐怕是白夜长老在背后动了手脚了。沈白泽心底默默的想着，却没有将这话给说出口来，只是任由司九霄拉着自己的手，思索了片刻，而后缓缓的道：“说来你也筑基了，什么时候要去领第一次的任务？”
“后日。”司九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