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寿趁着晨光匆匆上了路,小黑眯着眼睛靠在伏寿的背上,听着马蹄“哒哒”的快跑声。
伏寿见过弦王妃几面,接触不多,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和无双差点死在她手下的事实,他肯定这个柳筱柔绝不是表面上的人畜无害。这个女人绵里藏针,不可小觑。把云弦耍的团团转,云弦还对她言听计从。只是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适时提醒一下云弦不要为儿女情长所累。
云弦把伏寿请过去本来是让他帮忙解决一些麻烦,他反而招致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盯上了,而且那个姑娘一直缠着他,嚷嚷着一定要嫁给他,伏寿被逼无奈只好抛下云弦独自踏上去往西塞的路途。
缠着他的女孩他认识,左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千金,年龄比无双小一些,人单纯可爱,没什么心机。去年冬天她的母亲患了很严重的咳疾,请了京都里赫赫有名的大夫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束手无策的关老爷,只好亲自去到伏寿那里请他过去医治。他之前从不肯相信这些江湖上有着虚名的人,他称他们为“江湖术士,浪得虚名,不过尔尔”。
关老爷,大名关行舟,寒士出身,后弃文从商,加上自身的勤奋和智谋,终于在人才济济的京都杀出一条血路。他中年成名,人称“关三刀”。跟他做生意的人,都会被他狠狠砍上“三刀”,他的精明,商人头脑远非一般人所能及。
尽管他早已名声在外,可不远万里赶来跟他做生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三十岁时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从此商场得意,呼风唤雨,妻子也温柔贤惠,操持家事。三十三岁才得了一个女儿,名唤关寒烟,小名芊芊。他对这个掌上明珠十分疼爱,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拿给她作玩物。
关行舟带着厚礼和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冒着漫天鹅毛飞雪终于在黄昏时到了伏寿的树屋下。身后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
彼时伏寿正在树屋里围着暖炉和无双唠嗑,他们从二十一世纪聊到这个没有历史记载的朝代,从小时候的无忧无虑聊到长大后的种种困扰。
忽然听得小黑来报,底下有几个人居然越过了重重关卡到达了这里。
伏寿有点意外,无双也有点震惊。这周围的机关她也见识过,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通过,除非像云天那样的熟人或者懂得机关术的高人。小黑说他们是陌生人,看来来者不善。两人做好准备打开木门,看到树下有七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神色焦虑,经过一路颠簸劳累,已经疲惫不堪。看到树屋里出来两个人,激动不已,居然晕了过去。
禁不住关行舟的再三恳求,伏寿看在他真心诚意的份上答应跟他前往京城医治他的夫人。而无双留在家里,以防有变。
后来伏寿跟无双讨论关行舟一行人是怎么通过伏寿布下的机关的,两人恍然大悟。那几天下了几场大雪,积雪太深,埋住了那些埋在地表上的暗桩。关行舟他们只是碰巧躲过了,实属天意。
既然是天意,关行舟的夫人自然也在伏寿的医治下逐渐康复了。可是伏寿却被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盯上了,好在关夫人的病好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他及时借故告辞,才没有身陷囹圄。
怎料此次收到云弦的纸条来到京都,还是没能躲过这个脑袋充血的小姑娘。让伏寿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居然养了一只又白又胖的兔子,而且这兔子不仅不怕他的小黑,还敢跟小黑打架。
他迫不得已只好带着小黑先撤,云弦的事暂时搁置不理,就四个字,不关他事?云弦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收拾去吧。
无双睡的正香,就听到外头乱哄哄的,昨天累得瘫倒,都没来得及洗漱。
醒来没有看到仰天大睡的南风,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已经习惯了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南风。现在差不多是卯时,推开窗户,太阳已经露出了笑脸。去隔壁房间敲门,云天也没有在里面,可能还没有回来。反观楼下热闹的场面跟自己的形单影只形成了强烈对比。
云来客栈门口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看打扮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这位夫人虽不是花容月貌,可通身的气质恰如秋日里怒放的黄菊,一身傲骨。她挺胸抬头,一脸肃杀,身边跟着的两个婢女也是神情高傲,不容亵渎。
她的前方两三米处,有一个男人,男人与她年岁相当,或许是保养得当,甚至看起来比她更年轻。男人一身华服,风度翩翩,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此时他两手相握,看起来局促不安,却依然保持尴尬的微笑。
女人在男人旁边坐了下来,两个婢女守在了门口。男人陪着笑对女人说:“秋檀,你怎么出来了,还这么兴师动众的。”言毕,用犀利的眼神剐了周围一圈,识趣的吃瓜群众悻悻散开。男人眼神回到女人身上,温和着开口:“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快些回去吧。前日你不是想去‘落雨亭’看风景吗,不如咱们现在就去。”
女人冷笑两声,长袖一挥:“不必了,我觉得在这里吃个便饭也不错,不是吗?你一大早出门不就是为了来这里吃饭吗?我陪你。”女人把“吃饭”两个字咬的很重,平和的背后盛满了惊涛骇浪。
男人还想着说什么,门外一个婢女匆匆进门,在女人的耳边低语几句。女人点点头,让她退下。
“江离,你当初娶我时所许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女人讥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能使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记……记得。”男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如你再说一遍?我忘了。”女人悠悠开口。本来已经散开的围观群众都睁大眼睛看向这边。
“我,江离,愿娶莫秋檀为妻,生生世世,绝不相负。如违此誓,永世不得安宁!”江离哆嗦着开口,不敢直视莫秋檀。
“嗯,很好,看来你还记得。待会儿好好表现!”干净的楠木方桌上,有两杯沏好的茶,莫秋檀优雅地端起眼前的茶杯,轻抿一口。秀眉微蹙,疑惑着开口:“这‘金玉叶’你是为我准备的吗?你知道我也要来吗?”眼里似乎有隐忍的怒意。
无双见名为江离的男子嗫嚅着点头,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敢情这位江夫人是来抓小三的,这种“金玉叶”无双有幸尝过一次,用开水冲泡过后茶叶不会变色,茶汤入口顺滑,有一股奇香。这种茶长在一种名为‘天星’的树上,它冬盛夏衰,顶部为金黄色,其余部分为翠绿色,因此,又叫‘金玉树’。
这种树的周围通常长有奇花异果,树木会选择性吸收周围的花果香,因此,为数不多的‘金玉树’里,每棵之间的味道又大不相同。无双第一次在医书里看到这种树时难以置信,这种树浑身是宝,难得一见。
莫秋檀起身离开了座位,缓步走到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两个婢女也从外面回来,站在莫秋檀两边,面无表情。
江离低着头,没有开口。
门口闪过一抹橘色,一个明艳的女子跨步进来,眼睛扫视一圈,径直向江离所在的位置走去。
女子一身橘色纱衣,面容姣好。肌肤吹弹可破,脸上掩饰不住的雀跃,无双估计她就是那个‘小三’吧。觉得没什么意思,无双打算回房洗漱一下出门。
却看到了南风,云天,还有,风清玡,他们三个人一起进来了。无双纳罕,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云天一眼便看到了凭栏而望的无双,见她平安无事,不由得会心一笑,无双回以一笑。南风嗤之以鼻,他还在跟无双呕气,无双也瞥了他一眼,毫无疑问,风清玡是南风那小子找回来的。
带着内疚,无双悄悄看了一眼风清玡,却发现他的眼睛停在刚进门的女子身上,不曾离开一秒,无双不由得心生忿忿。
女子已经坐在了莫秋檀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望着江离“咯咯”笑个不停,眉眼里全是崇拜和幸福。无双预感到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赶紧招呼他们三人上来,以免等下沦为炮灰。
三人依次上了二楼,云天刚想开口,看到无双做了噤声的动作。她眨巴着大眼睛,右手指着楼下,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南风依旧高傲地无视,倒是云天和风清玡配合地往下看。
女子亲热地搂住江离的右臂,甜甜开口:“江离哥哥,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啊?”
江离额头青筋直跳,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费劲地把嵌在胳膊上的小手拿下去。
女子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