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晚盯着安轻梦，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当初杜少颂背叛你的时候，你难过么。”
安轻梦淡漠的脸上浮现一点疑惑，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像是被豁然打开了闸门，涌进了她的脑海。
宋汀晚走到安轻梦面前，道：“我刚刚来的时候，见过杜少颂了，他已经被注射了药剂，很快就会成为你最听话的狗……这样你会觉得快活吗？”
“你甚至可以让他痛哭流涕的跪在你面前，对你忏悔，求你原谅——”
安轻梦轻叹口气，道：“我的确可以这样做，但是我不会。”
“我已经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安轻梦摸了摸宋汀晚的脸，道：“小苍兰，不要试图激怒我，我已经不会愤怒了。”
“上帝尚且会因为人类的愚驽而降下灭世的洪水，你为何不会愤怒。”宋汀晚恶意的说：“人类终究是人类，永远不可能变成神，你这是沉溺进了一个虚妄的梦里。”
安轻梦弯唇：“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神，只是在做我认为的事情而已。”
她推开窗，道：“天门冬带你去过贫民窟，你也见到了任小蓉的悲剧，你选择闭目不视，但是我选择摧毁这一切，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观念不同，我不置喙你的想法，你也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你知道吗。”宋汀晚脸上忽然露出怜悯的表情：“我现在看着你，觉得你真可怜。”
安轻梦一怔：“可怜？”
“如果你已经不在乎——”宋汀晚说：“为什么不去见一见杜少颂呢？他就在不远处，你为什么不去见他？”
安轻梦刚要说话，就被宋汀晚打断：“是觉得没有必要吗？不……是你不敢。”
“你不是不敢面对杜少颂，而是不敢面对当年的自己。”
“当年那个会哭会笑会愤怒会喜悦的鲜活的你自己。”
宋汀晚步步紧逼：“一旦回想起那时候的你，你就会发现，现在的你，或者说是飞燕草，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这头怪物企图灭绝人性，冠以神的名义来伪装自己，其实有什么用呢，就算骗过了所有人，你自己的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安轻梦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我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这并不会成为我的软肋，你想窥见我内心的真实，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顿了顿，她看着宋汀晚说：“就当做是你失去了爱人的补偿好了，小苍兰。”
宋汀晚手指蜷缩起来，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安轻梦从容不迫的走出了休息室，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嗓音轻柔：“各位下午好。”
众人都跟见了鬼似的，尤其是老一辈的，惊恐甚至将他们体内的疼痛都压了下去。
“安……安轻梦！！”老威廉姆斯失声叫道。
“这么多年过去，感谢诸位还记得我。”安轻梦礼貌的一颔首，道：“不过我今日不是来跟各位叙旧的。”
“你……你不是死了吗！”老威廉姆斯表情惊恐的跟见了鬼差不多：“当初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你的尸体被烧成灰的！”
安轻梦并不多做解释，只是走到了杜少颂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别经年，故人相见，你看起来倒是不太好。”
杜少颂头一次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死死地盯着安轻梦：“你没死——你没死！”
安轻梦一笑：“君尚存人间，我怎敢赴死。”
“其实我不想见你。”安轻梦说：“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但是我们的女儿觉得，我还惦记着你……所以我来证明给她看。”
“我们的女儿……”杜少颂顿了顿：“你说闻秋吗？”
宋汀晚轻笑了一声。
安轻梦也笑了：“你还是这样自负，不肯怀疑自己半分，你把杜闻秋当亲生女儿养了那么多年，她应该十分感激你吧。”
杜少颂一怔。
他额头上的冷汗滴落，衣领都被汗水打湿了，这是他从所未有的狼狈时刻，却无心去在意自己的形象：“……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告诉他吗小苍兰。”安轻梦转眸看着宋汀晚：“关于你才是他亲生孩子这件事。”
宋汀晚脸上表情寡淡：“就像是你说的，我也觉得，时至今日，没有必要。”
安轻梦莞尔。
杜少颂盯着宋汀晚：“你……”
宋汀晚打断道：“我不认为你是我父亲，所以你也别把我当成你女儿，像你之前那样就好了——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杜少颂握紧了拳头，深吸口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是我女儿，我有资格知道她的存在！”
“当你把那把刀扎进我的心口，你就没有资格了。”安轻梦轻声说。
“那是因为——”
“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解释。”安轻梦淡淡道：“无非就是利益的诱惑罢了，我太了解你了杜少颂，你最爱的人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你不爱我，不爱白辛，也不爱杜闻秋，你所谓的弥补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或许你觉得你将我囚禁八年，一声爱我，就能粉饰太平么。”
“ 不是的轻梦……”杜少颂几乎是有些哀伤的：“我真的想要弥补你和孩子……”
“我原谅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吧——”安轻梦脸上带着怜悯的笑容：“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杜少颂脸色苍白。
“如今你连我的恨都得不到了。”安轻梦说：“恨一个人，也代表了在乎，而我早就不在乎你了。”
宋汀晚冷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上演恩断义绝的戏码，脸上没什么表情，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想看看杜少颂还能说出什么。
出乎意料的，杜少颂只是说：“抱歉。”
安轻梦叹口气，“我不接受。”
她站起身，对宋汀晚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汀晚沉默一瞬，忽而笑了：“从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出生不被任何人祝福，我的父母，没有任何一个对我心存爱意。”
这大约就是她遇见时辞渊的意义吧。
他将她生命里的空缺，全部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