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晚只觉荒唐可笑：“人永远不可能到达神的高度。”
“但是可以接近于神。”时俨道：“你走进了一个误区。”
宋汀晚一怔，时俨道：“不管是否有这样一个神，老鼠只需要让他们的信徒相信有这样一个神就行了，这个世界上有鬼吗？谁也不知道，但是仍旧有大把的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宋汀晚手指颤了颤，良久，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时辞渊的妥协。”
他之所以回到伊甸园角逐首席之位，就是他在伊甸园和老鼠的乌托邦之间做出了选择，比起腐朽不堪的伊甸园，乌托邦更加可怕。
伊甸园或许还有改变的可能，但是乌托邦没有，它完全采用精神控制的方式，最恶心也最可爱的人性会被完全抹杀，那时候活下来的是否还能叫做人类？
宋汀晚觉得，大概不算了。
时俨轻叹口气，道：“曾经有人和他走过一样的路，但是最后她发现伊甸园的问题积重难返，根本无法改变，最终放弃了。”
宋汀晚立刻就知道了时俨说的是谁。
那个在二十多年前带来伊甸园史上最大动乱的女人，安轻梦。
时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很空茫，似乎回到了那些久远的记忆里，“安轻梦非常具有人格魅力，并且有出众的领导能力，当年若是她继承首席之位，伊甸园或许真的会有改变，但是同时她又太过于聪明，都说慧极必伤，她便是如此。”
“她太早的看见了伊甸园繁华表象下的腐朽，并且察觉到了它的无药可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让它作为这个世界的毒瘤继续成长下去，要么就此覆灭，她选择了第二条路，显然，她失败了。”
宋汀晚心情有点复杂，轻声道：“您作为伊甸园的首席，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时俨沉默了一会儿，道：“虚假的繁华已经遮掩不住被蠹蚀的内里，不管我怎么想，其实都不重要，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仍旧是当初的那两条路，已经是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宋汀晚眼睫颤了颤，手指无意识的握紧了时辞渊的手，时辞渊察觉到她的不安，将人一把搂进怀里，紧张的看着她。
“我没事，渊宝。”宋汀晚笑笑，“别紧张。”
时辞渊却仍旧专注的盯着她。
十二席中或许窥见了伊甸园败絮的人很多，但是谁也没有魄力主动站出来去直面它，第一，十二席是伊甸园体系下的直接受益人，何必站出来自己去打破自己的贵族特权？
第二，伊甸园存在这么多年，复杂的关系网和复杂的利益已经将所有人的手脚都绑缚住了，无数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打成了死结，谁也解不开，于是只能放任情况越来越坏。
第三，安轻梦的前车之鉴已经足够惨痛了，她那样惊才绝艳的天骄尚且功亏一篑，更何况是别人呢？
宋汀晚垂着头良久没有说话，时俨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宋汀晚点了一下头：“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管是哪条路，都很难走。”
“我明白的。”
时俨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劝你了。”
“谢谢您。”宋汀晚道：“您似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时俨笑了笑，道：“人老了，看很多事情的眼光就会不一样，他们以为任由伊甸园发展下去，就算是有死亡有牺牲，也是平民的事情，和十二席无关，于是假装看不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等到巨浪滔天之时，不管是什么样的船，终会覆灭。”
他轻叹口气，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好好休息吧。”
宋汀晚点头。
时俨离开后，宋汀晚捧住时辞渊的脸，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时辞渊的眼睛比常人要黑的多，像极了一片永夜，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会沉 沦在其中，无法浮现。
“渊宝。”宋汀晚抱住时辞渊，趴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不得了的决定。”
“二十年前有两条路摆在安轻梦的面前，二十年后，又是同样的两条路摆在我面前，但是我偏要选择第三条路。”
在我的前半生里，命运的无可抗力之感一直如影随形，可是这一次，我想要反抗命运。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最亲爱的你。
宋汀晚笑着在时辞渊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鼻尖是男人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和白旃檀的香味，时辞渊这个人真奇怪。
只是闻见他的味道，都会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和勇气。
好像只要有他在，不管是去世界的尽头还是生命的彼岸，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时辞渊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爱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全心全意无法自拔的去爱一个人。
她的手指抚过时辞渊的脸颊，轻声道：“时辞渊，原来你看着我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心情吗？”
觉得自己软弱无能，怕自己无法保护对方。
但是在看见对方后，却又无所不能。
……
“听说时九受伤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来看看，你们还敢拦着？”时六嘴里叼着一根烟，满脸的不耐烦：“你们要是再敢拦着，信不信我直接动手了？！”
几个保镖一脸为难，看见叶十三过来，仿佛看见了救星：“叶特助！”
叶十三蹙了蹙眉，道：“怎么回事？”
保镖小声道：“您吩咐了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九少，但是六少非要上去……”
叶十三看向时六，不冷不淡道：“六少，现在九少在卧床休息，不见客。”
时六笑嘻嘻道：“我是他哥哥，怎么能叫客？大家都是兄弟，他受伤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他……你一直拦着我不让见，该不会是人已经没了吧？”
叶十三终于明白这位的目的了。
这几天外面一直疯传时辞渊中了枪，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时六就像是闻着了肉腥味的狗，跟着味儿就来了，想要确认时辞渊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