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给宋汀晚安排的房间很上心,里面的摆设都价值不菲,刚进门就是一道珠帘,珠帘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那似乎是一副山水画,用笔随意,用的是破墨法,极其写意,寥寥几笔间,浮世山水,跃然纸上。
这幅画宋汀晚还挺喜欢,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发现并没有落款,只有一句题诗: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倒是很配这山水。
宋汀晚欣赏完了就打算去洗漱,忽然觉得这画里的风景有点眼熟。
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眼熟,但是整个意境,都给宋汀晚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宋汀晚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忽然想起自己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幅画,画的是时家的老宅。
时家老宅坐落在山腰,去的路只有一条,车流量稀少,颇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宋汀晚曾经在高处俯瞰过这栋古老的建筑,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因为从那个角度看下去,云雾缭绕,花树成林,十分的有美感。
……这房间里竟然挂了一幅关于时家的画。
而且很明显是近十年来的作品,因为作画用的宣纸是新工艺,以前没有。
她站在画前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去洗澡,等洗完澡出来看见自己房里站了一个人,立时吓了一跳,“……谁?!”
白无罪幽幽的转过身,道:“宋汀晚,我在外面等了你一个小时。”
“……”宋汀晚咳嗽一声,道:“女孩子嘛,洗澡的时候就是比较久的……不过你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做什么?”
白无罪在旁边坐下,道:“没什么啊,就是来看看你住不住的惯。”
宋汀晚嘁了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白无罪托着下巴,道:“你来的挺巧的,正好后天杜家女儿订婚,带你一起去看看。”
宋汀晚从看见白无罪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闻见了血腥味,不知道为什么,怀了孕后她就对血的味道格外敏 感。
她打量了白无罪几眼,道:“是白夫人的意思吧。”
白无罪没回答,而是道:“我跟你讲一下这个杜家,杜家是十二席里的第二席,地位仅次于首席……”
他话还没有说完,宋汀晚已经道:“这个不急,你等我一下。”
她将手里的毛巾扔到了旁边,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包,在里面找东西。
白无罪就有点懵:“你干嘛啊?”
“找到了。”宋汀晚站起身,手上拿着一瓶药和一卷绷带,抬起眼皮子看了白无罪一眼,道:“下次来找我,记得先把自己身上的血味儿洗干净。”
“……”白无罪愣了愣,而后道:“……我已经洗过了。”
他来的匆忙,只是用冷水冲洗了伤口,换了衣服,没想到还是被宋汀晚发现了。
宋汀晚轻叹口气,抬了抬下巴,道:“转身。”
白无罪挑眉:“怎么,心疼你未婚夫,要给我上药啊?”
宋汀晚微笑:“再说我就给你上坟。”
白无罪:“……”
他乖乖的在椅子上趴好,宋汀晚拉了张小凳子过来,掀起他身上宽松的长袖,就见筋肉结实的后背上好几条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对伤口有不少的研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是鞭子抽出来的,还是那种极近恶毒、有倒钩的鞭子。
因为用冷水冲洗过,伤口发白,看着十分的吓人,但是白无罪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道:“其实我自己回去随便上点药就好了……”
宋汀晚说:“闭嘴。”
白无罪悻悻的闭了嘴。
宋汀晚嘴上凶,但是手上很轻,她先是细致的给白无罪的伤口消了毒。而后用陨星特有的伤药进行包扎。
这药的效果很好,尤其是针对这样的皮肉伤。
白无罪背上不仅仅有这几条新鞭痕,还有无数条旧的鞭痕,交错在一起,已经数不清了,除了鞭子,还有其他的东西留下的痕迹,整个背部竟然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宋汀晚抿了抿唇,突兀的问:“她经常这样?”
白无罪怔了一下:“什么?”
宋汀晚说:“你母亲,经常这么打你么?”
白无罪笑了:“何止经常啊,简直是天天啊。”
他用一种调笑的语气说:“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去燕城找你的时候,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还希望你多拖两天了吧。”
宋汀晚吸了口气,没说话,扯出纱布来给他包扎,白无罪声音还是带着笑意:“心疼啦?”
宋汀晚嗤了一声,道:“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我心疼什么。”
她猛地用棉签在伤口上戳了一下,白无罪立刻“嘶”了一声:“你谋杀亲夫啊?!”
宋汀晚道:“你不是不觉得疼么?”
白无罪:“我怎么可能不觉得疼啊——”
宋汀晚说:“——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她逼视白无罪,道:“既然知道疼,为什么还要逆来顺受?”
白无罪沉默了一会儿,那一瞬间他似乎是冲动的想要和宋汀晚说什么,但是又慢慢的趴回了椅子上,道:“命运的无可抗力,你不是已经深有体会了么。”
宋汀晚手指一颤。
白无罪笑着说:“你逃不脱,我也逃不脱。宋汀晚,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自从生下来,就有人替我们做了选择。”
宋汀晚抿着唇将纱布给他包好,白无罪想要说几句俏皮话缓解气氛:“……喂,你不会心疼到哭了吧?别哭啊,女孩子的眼泪多金贵啊……”
宋汀晚却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只是说:“起码我还在坚持反抗,而不是放弃。”
她站起身,将药和纱布放好,白无罪坐直身体,俊秀的五官在灯光下一半光明一半阴翳,他低声说:“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他抬起头,看着宋汀晚,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让人无法分辨的地步,他扯起唇角笑了一下,说:“宋汀晚,我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