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月色如水，清冷的光映着池水在台阶上投出粼粼的波影，无端动人。
明墟踩着这一地的月色，走向了亭子里。
时辞渊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太阳穴，微微合着眼，似乎在小憩，又似乎在思索。
明墟道：“三哥。”
时辞渊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
“嗯。”明墟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石桌上，笑着道：“我可是连身上的血味儿都没有洗干净就过来了。”
时辞渊看了眼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木头小盒子，木料是上好的檀木，上面以阴雕的方式雕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是一副百蝶穿花图，做工可以称得上精美绝伦。
木头盒子上挂了一把小小的铁锁，铁锁上有深深地锈，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
“这什么？”时辞渊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铁锁，小锁晃晃悠悠了几下，铛一声停住。
明墟道：“不知道，不过桂娟一直死死地抱着，估计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寻思着拿回来看看。”
时辞渊问：“解决了？”
“多大的事儿。”明墟道：“之前让她跑了，是因为有人护着她，现在可没有了……这要是还找不着，鸮就不用再存在了。”
他拿过盒子看了看，一挑眉：“这锁我给砸了？”
“不用。”时辞渊拆下袖扣，用别针在锁眼里戳了几下，小锁就咔嚓一声开了。
明墟就笑了：“三哥，要是咱们以后失败了，能有一条命在的话，就是靠着开锁也能吃饱饭。”
时辞渊看他一眼，道：“你要是想，我现在就可以教你开锁。”
明墟和慕承望不同，慕承望和时辞渊都是正儿八经的军校里出来的，但是明墟是野路子，有些东西他就不会，比如说开锁。
明墟忙道：“这就不用了，三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时辞渊垂眸看了眼盒子，而后将盖子打开，就见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也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封已经泛黄的书信。
明墟有点失望：“就这？”
时辞渊将书信拿出来，就见信封上是端正清秀的簪花小楷，这种字迹极其考验人的耐性，能够写出这样一笔好字，说明写字的人必定性格沉稳。
但是让时辞渊注意的，并不是这端秀的字迹，而是字的本身——吾女汀晚亲启。
明墟表情有了点变化：“这是安之素写给宋汀晚的？看这信封的样子，估计起码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好几年前写给宋汀晚的信，怎么没有寄出？”
时辞渊没说话，只是撕开了火漆，将信纸取了出来。
吾女汀晚：
这封信应当会在你十八岁的时候送到你手上。
我不知道这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思索再三，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告诉你。
你现在或许已经走上了我当年的老路，其实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但是我还是不忍心看见你重蹈我的覆辙，于是我于六年前给你写下这封信，盼望能够改变一些东西。
Mouse就像是一架巨大的机器，零件繁多，结构精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坚不可摧的，因为他们控制的是人的“思想”，Mouse和某些宗教有些相似，会让人疯狂的迷信，你永远不要试图去唤醒一个教徒的“思想”，这样你只会被当成异类和叛徒。
我曾经尝试过去扭转一个教徒的想法，若是你有幸遇见了她，她应当会对你有一些帮助，但是我不能确保这封信不会被其他人看见，所以我就不说明她是谁了，等你遇见了她，你会明白的。
想来我将数十年的青春蹉跎在这里，但是其实没有丝毫的用处，回首过去的时光，我竟只觉得苍凉又可笑。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一个人，爱上了他，想要和他过一辈子，他说他不是我的良人，我没有信，以至于我的后半生如此折磨，晚晚，我此时看着你的睡颜，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你讲，但是言多纸薄，到底还是就此搁笔，只最后叮嘱你两点。
第一，永远不要试图去找你的亲生父亲，你不会因此寻得解脱，反而会陷入更加巨大的深渊。
第二，你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和声声。
安之素，于九月二十七。
夜风吹来，泛黄的、单薄的纸张被吹的发出簌簌的声响，一时间凉亭里分外沉默，良久，明墟才说：“看这封信的的口吻，我一点都想不出是安之素那个疯子写出来的。”
“看来这些年，她经历了不少事情，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了。”
时辞渊淡淡道：“也许她并没有变。”
“哈？”
时辞渊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道：“你觉得安之素留下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
明墟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她一直在强调‘重蹈覆辙’，害怕宋汀晚最后会变得和她一样？但是为什么她不等到宋汀晚成年后亲自来跟她说，而是要在六年前写下这么一封书信……九月二十七的话，从时间来看，这封信写了没多久，安之素就‘死了’，难道是她觉得自己那时候是真的会死？”
时辞渊淡声说：“因为她没有时间了。”
明墟一愣：“没有时间了？”
“她在六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一切。”时辞渊说：“她明白六年后的自己会和宋汀晚反目成仇，不可能再以母亲的身份叮嘱宋汀晚这些，所以她留下了这封信。”
“就好像……”时辞渊垂下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她看见了不可挽回的未来，明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却仍旧想要做一点什么，让未来变得不那么糟糕。”
明墟就笑了，他单手撑在石桌上，道：“安之素那个心狠手辣的疯女人会有这么好心？这上面要是没有署名，我绝对不会将它联想到安之素的身上，这封信，和安之素这个人，就像是被完全分割开了。”
“分割……”时辞渊蹙了蹙眉。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