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人生难料。
冬天过去，春天来临。南方进入了雨季。
在西凤市过去的几十年里，就常有一连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不见太阳，连天连夜的下着雨。老人们常说，这是漏天了。
虽然凉山地处武陵山巅，可凉山这地方却是一个高原台地，上面还有一个大型水库。名云潭水库。
云潭水库集雨面积760平方公里， 库容19970万立方米，装机2.2万KW。
是一座主要以防洪为主，兼有发电、灌溉、供水等综合效益的中型水利工程，解放后列为重点防洪中型水库。
1972年的这个暮春，雨一直在下。人们在雨声中睡去，又在雨声中醒来。
贺祖林从床上爬起来：“这天像被捅了个窟窿似的，这都快四、五十天了吧？这雨好像就没停过。”
“瞎说，断断续续停过几天，可能是太阳一直在云后面，所以大家都觉得这雨就没停过。”苏莹也披了一件外套走到了客厅。
结婚后，因为苏莹家里一直空着，在她的要求下，贺祖林便和她住了过去。
父母对此与其说是没有异议，还不如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贺祖林的家里就一套小三居的房间。原来贺祖林没结婚之前还一直和弟弟睡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左右放一边。
一直以来，不是弟弟在学校寄宿，就是贺祖林住在凉山支局的宿舍里。虽然兄弟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如今贺祖林毕竟是结婚了，不方便了。
刚开始，贺祖林还想着向单位申请单身宿舍，先过渡一下，等到有指标分房再说。但苏莹提议住到她家里来，贺祖林也就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而这对苏安强而言，就更是高兴了。自从妻子去世后，家里就冷清的可怕，如今女儿、女婿能住回来，他举双手赞成。
贺祖林刷完牙，快速地打湿了毛巾往脸上抹两下就要走人。苏莹一把扯了回来：“哪有你这么蜻蜓点水般洗脸的？不行，重新再洗。”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今天星期天，你不上班，我还得带着他们去看线路呢。”
“哪有你这么兢兢业业的电信股长啊，天天跟着一群机线员跑。”苏莹继续拉着丈夫，往卫生间里推。
“当股长，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他们一群人风里来雨里去，没事到机房转转？还是到报房转转？你当我混退休呢？”
“行行行，知道你敬业爱岗，不过，也得洗干净了再出去。我苏莹的男人那是有脸面的人。”苏莹笑嘻嘻地说出这话来时，贺祖林只有老老实实听话的份。
他这次认认真真用上了香皂，搓搓手，又搓搓脸。一脸地泡沫伸出来给苏莹看：“苏莹同志，你看看，这样合格了不？”
“嗯，很规范，以后你就这样执行吧。”
贺祖林摇摇头，一脸生无可恋地样子：“你说我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住你家来，还处处被你管束，我好像找到了上门女婿的滋味。哈哈。”
自己没说完，就先哈哈大笑起来。贺祖林其实才没有这么多计较，两个人结婚过日子，怎么自在怎么来，也不用管别人投来什么眼光。
“哼！你还笑得出来。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以后我就好好把你当上门女婿使唤。”
贺祖林笑了笑，没再和妻子贫嘴。否则，他一个上午都别想走出这个家门。
他觉得自己和苏莹之间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说什么都开心，说什么两个人都喜滋滋的，仿佛生活里调了蜜一般。
看着丈夫开了门，苏莹赶紧说了句：“下班早点回来，爸今天下午可以回来，你可别忘记了啊。”
“记得呢，记得呢。一定赶回来吃饭。”贺祖林每周日的晚上，一定会陪着老丈人吃吃饭，喝点小酒。
苏安强的问题一直搁置在那里，虽然也没有人再来找他麻烦，但也没有人再来过问，调查。
他就像一本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古书，上面开始落上了一层灰白的尘埃，它们就像苏安强那渐渐泛白的头发。正所谓：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贺安强开始觉得自己老了，他对上头貌似也不再抱怨，也不再期盼。如今，他每天守着一片鱼塘，没事听听收音机。
每周日还能有小半天的假，回来和孩子们一起吃吃饭，说说话，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可是，今天他和女儿苏莹一直等到了晚上8点多，都没有见到贺祖林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呢，会不会是在那边吃饭了？”苏莹心慌意乱的猜测。
“不会。这孩子知道我今天回家，一定会回来的。”苏安强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对贺祖林的为人处世甚是满意。
“那怎么还没回来？这最晚的一趟班车也是8点到的市里啊。早该到家了。”
“或许，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一时半会回不来。来，莹莹，不着急啊。我在家里等着，我出去问问。”说着，苏安强就要出去。
“爸！我去！我去！这怎么能让你去呢，你身体不好。再让你来回跑，你如果病到了，我和祖林就更不省心了。”
苏安强这几年在鱼塘那边呆着，每到冬天就是天寒地冻的。几年前，他反反复复感冒了几次，落下了一呼吸冷空气就要哮喘的病根子。
看着外面的大雨和寒冷的天气，苏安强无奈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就先去那边家里看看，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耽搁了回不来。”
“如果那边也不在家，再到单位总机去联系一下，他们要线路维护，就一定会有测试电话打回总机房。”
电话、电报这些业务是从武装部分离出去的，用于民用的。所以苏安强对这些业务流程还是了如指掌。
他从容不迫地交代女儿，先干嘛后干嘛，一如当年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的气魄。
只是面对这么黑的夜，这么大的雨，苏安强的心里，也隐隐有了一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