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俊逸的哥哥去参加殿试,被皇帝夸赞「有牡丹之姿,堪称国色」。
牡丹,向来是中宫皇后的专属,却被用来形容一男子容貌。
皇后深感耻辱,指使男女不忌的国舅爷将哥哥强掠入府。
毁他容颜,摧残其傲骨。
哥哥被扔出府的时候,颈间还绑着狗绳。
爹娘大受刺激,双双离世。
后来,我在上京开了一家胭脂铺,专卖焕容颜、惑人心的芙蓉酿。
1
国舅府紧靠皇城外侧,前主人是先帝的亲兄弟。
到了新朝,被皇帝赏赐给了皇后母家作为宅邸,还在之前的基础上又扩建了两条街。
民间传言,皇家连恭桶都要用金箔层层包裹。
国舅府也不遑多让,路两旁的树上都挂着金子融成的果子作为装饰。
对市井小民来说,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遇到灾年,卖儿卖女都是常事。
钱在贵人眼中,却是随意挥霍的东西。
被领入府的时候,我们都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惊到瞠目结舌。
前来接人的管家看到我们如此没有规矩,手中的鞭子径直挥了过来。
「不懂规矩的贱民,胡乱看什么!若不是国舅爷还用得到你们,挖了你们的狗眼。」
听到他语带怒气,我学着大伙的模样,战战兢兢趴到地上,脸上的血流到嘴角,也没敢抬手擦一下。
管家嘴角带着鄙夷不屑的笑,像是一把刀插入我的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吩咐着其他的下人,给我们都戴上链子,像拴狗一样卡住我们的脖子。
语气怜悯地说:「你们今天运气好,有幸得国舅爷召见,只是内院乃贵人行走之地,便这样爬着过去吧。」
大伙不敢反驳,连连摆手又摇头,连话都不会说了,生怕惹得眼前之人不悦。
哪怕管家在真正的贵人面前连条狗都不如。
对于平民来说,轻轻松松也能耍威风,便是打杀了人,报官也无人追究。
这便应了「宰相门前七品官」。
等匍匐到了国舅爷门前,依旧没有被允许起身,就这样全程跪着回话。
大家一样一样地呈上自家的秘方和珍藏,若是东西还算奇特,便能轻松被打发出去。
若是拿出来的东西平平无奇,轻则被杖责,重则黥刑、说刑……五花八门的刑罚,总归不会让你全乎着出门。
快到我了,我轻轻蹭干净手中的血迹,摩擦伤口带来的痛感让脑子更加清醒。
将放在心口的东西小心翼翼双手捧出来,就被来接手的下人不耐烦地抢了过去。
在接手的时候,我故意顿了一下。
只听砰的一声,装着芙蓉酿的瓶子碎在了地上。
整个院子瞬间被香味裹挟,墙角叽叽喳喳的鸟声消失了,闻到的人都不知不觉露出笑意,仿若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片刻之后,管家率先从沉醉中脱离,一声鞭响,惊醒了墙角的鸟。
层出不穷的请罪声中,里面的贵人恍然清醒,惊喜地唤着管家。
管家进去了一会,出来便驱赶着众人爬出院子。
唯独走到我身边,吩咐解开与其他人纠缠在一起的狗链,单独带我进去回话。
2
我被单独牵进了房间,微微抬起眼睛,瞥了一眼便低垂着头。
里面的软榻上慵懒地斜躺着一位男子,披散着头发,赤裸着上身。
旁边或跪或坐着四个衣衫薄透的男男女女。
有的在喂水果,有的在捏脚……只是各个的方法都有些不堪入目。
看到有人进来似乎也没有羞耻心,照常忙碌着。
管家进来后,刚才外面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头都快垂到腰间来。
「爷,这位便是呈上芙蓉酿之人,她的小酒馆在上京开了不过一个月,便尽人皆知,想来是有些手段的……」
国舅爷抬起手打断了管家的介绍,赤着脚走到我跟前,蹲下抬起我的脸。
「啧,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被你们这群蠢猪如此对待,真是该打。」
语气淡淡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家慌忙跪趴下,自顾自扇了十巴掌,脸上已然沁出血。
真是个狠人,对自己都如此残忍,怪不得能留在恶魔身边做小鬼。
顺着国舅爷伸来的手,我没有停留地站了起来,他似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笑言。
「你倒是胆大的,怪不得在我府上都敢自作主张,说吧,有点什么本事,给爷开开眼。」
看我犹犹豫豫,似乎有所顾忌的样子,他将之前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这下我才大大方方地直言:「还望国舅爷饶恕奴如此大惊小怪,实在是芙蓉酿有大用处,不足为外人道。」
「芙蓉酿不仅香气惑人,能让闻到的人短暂陷入幻象中,而且女子若长期以此敷面,还能有让容颜恢复到豆蔻之年的功效。」
国舅爷听到此处,眼神微闪,手轻佻地抚向我的脸。
感受到着指头下的滑腻,他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
说完手还没有撤开,继续留恋在我的身体上,渐渐往下。
「叫什么名」
「奴名唤……小莲……」
我闭上眼,感受着冰凉的指尖,如同一条毒蛇划过,引起身体阵阵战栗。
语调不稳,断断续续地回道。
「酿这芙蓉酿的人须得是处子之身,效用最佳,还请……请国舅爷……手下留情。」
恶魔似的手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撤走。
什么处子之身,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我是来报仇的,可不愿意献身给这等猪狗不如之人。
芙蓉酿是我做的,细微差别使用者是感受不出来的。
能焕颜惑人是真,能伤人于无形也是真。
端看我想让你看到那种效果罢了。
国舅爷对芙蓉酿甚感兴趣,我成功留在了府上。
不过他对我并没有信任,亲自挑选了几位女子,让其试验芙蓉酿的功效。
3
躺在国公府软乎乎的床榻上,盖着锦被。
我却开始怀念自家那冷硬的床与粗糙的床铺。
其实相比村子里其他的姑娘家,每日天不亮就要干农活,吃不饱穿不暖,我从小到大的待遇算是非常不错了。
父亲有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十里八乡的人都爱喝。
母亲是有口皆碑的梳妆娘子。
哥哥从小就被先生说有状元之才,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一笑眼中便似烟花盛放,见之忘忧。
在他们的宠爱下,我不需要干活,不需要绣花贴补家用,还可以同男子一样读书。
可这样的美满日子,在哥哥放榜那日彻底被毁。
因为殿试的时候,哥哥被圣人夸了一句,容颜国色,堪比牡丹,应为探花郎。
牡丹,乃皇后专属。
却被用到一男子身上,可想而知皇后有多愤怒。
回家路上,哥哥被国舅府的人光明正大劫走,无人阻拦。
没有人知道,消失地三个月,哥哥到底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生活。
他是被国舅府的人在大雪天扔出门外的。
得亏与哥哥交好的同窗,日夜守在门口,才及时将他抬到医馆救治。
即便如此,哥哥性命是保住了。
可他容颜尽毁,满脸疤痕,而且双腿的膝盖骨也被人挖走,再也无法行走。
据救他回来的同窗说,当时哥哥脖子上,还拴着狗绳。
今日亲身体验过像狗一样爬行,我才更加对哥哥所遭受的感同身受。
若非皇后,若非国舅爷。
哥哥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他还说要带我打马游街。
父亲因此气到晕厥,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不能动了,话也说不出,没几天就去了。
母亲一夜白头,晚上恍恍惚惚走到井边,一头栽了下去,清早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形。
同村的人都劝我,世道不好,别想着报仇,好好照顾哥哥,过上两年嫁个好人。
父母的手艺我继承了,维持生计不在话下。
可哥哥教我读的书也入心了。
世道不公,推翻便是。
该是我回报家人的时候了。
将陷入呆滞状态的哥哥托付到书院中,愿他在诵读声中,找回自己。
我背起包袱,来城中开了小酒馆。
用芙蓉酿引起国舅府的注意,成功来到了仇人身边。
与皇帝有着青梅竹马情谊的本是高贵妃。
她出身武将世家,英姿飒爽,恩怨分明。
皇后不过是小官之女,偏偏有着一副倾城貌,加之温柔小意的性格。
很快便赢走了帝王的恩宠。
当年外地来袭,人心惶惶。
本是贵妃位份的皇后,瘦骨嶙峋地穿着一袭白衣,在御花园跳起了祈福之舞。
让愁闷的皇帝眼前一亮,感动不已。
当即下令晋封其为皇后。
后来边关大捷,皇帝说是皇后德行感动了上天,命人将其事迹拓印,传诵天下。
全然忘了,高贵妃的父亲和哥哥披坚执锐,战死边关。
4
芙蓉酿经由国舅爷献给圣上,据说那日获得满堂彩,皇后也得了脸。
前院摆满了御赐的东西。
我进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避开,唯恐碰坏了。
管家看我那怂得跟狗一样的架势,嗤笑一声:「不用这么小心,咱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这些都是赏下人的玩意儿。」
国舅府下人连帝王赏赐都瞧不起,主子们有多狂妄可想而知。
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唯唯诺诺,心里冷笑不已,还真是敢说。
国舅爷今日显而易见地高兴。
一看到我进来,便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子扔了过来。
我连忙双手接住,自如地谢过恩裳,将半个果子高高捧起。
国舅府就是这样,主子的东西,哪怕是臭袜子,只要赏给你,你便要跟祖宗牌位一样地供奉起来。
在这里,没有道理。
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这府邸,便是例外。
国舅爷一脸舒畅,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倒是小看了你这黄毛丫头,芙蓉酿记你一份功,若是那方面真的有效,爷便勉为其难纳小莲为妾,让你全家也跟着沾光。」
我诚惶诚恐地跪下,感恩戴德地奉承着。
可惜了,我全家都快被你折腾光了。
这个光,还真是沾不起。
将国舅爷捧开心了,我借机说出自己的目的。
「芙蓉酿初见成效,爷您可随时验看。」
国舅爷挥了挥手,管家便将挑选出来的几个丫鬟带了进来。
她们一走进来,房间内瞬间地亮堂了起来,个个看起来艳气逼人,竟然不比国舅爷贴身伺候的差。
国舅爷果然看直了眼,上去这个摸摸,那个揉揉,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叨叨。
「好好好!赏!有赏!」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已伴架五年有余,再深的感情都要淡了。
何况过了二十之后,女人的皮肤便不如豆蔻年华,细微的变化都足以令人心惊。
因此,国舅府看似广寻贺礼,实际上找的便是焕颜之术。
如今的芙蓉酿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残方,辅以父母多年的独特技艺,天下仅此一份。
即便是他人拿到了方子,也做不出来同样的东西。
所以在国舅爷提出要我默写出方子,交给皇后使用的时候。
我恰如其分地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他却突然发难,上来就往我心窝踹了一脚:「狗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不给方子爷就把你卖到最下贱的窑子去,看你能撑到几时。」
屋子里其他人见怪不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我强忍疼痛,请罪道:
「非是小莲不愿交出方子,实在是千人千面,奴愿意入宫,帮娘娘调配出效果最好的芙蓉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