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是什么人！”
忽地听外头传来一声尖锐责问的女声，孟蘅心下一抖，没等她来得及反应，门外人便应声推门而入，随着门外的光倾裂而下，犹如一泓瀑布哗然飞落，陡然劈开了偏殿内的阴暗昏沉，锃亮的光晕带着外头席卷而来的尘土气息，直逼得孟蘅够呛，连连咳嗽不止。
“果然在这里！”
这一声刺耳的女声充斥着惊喜兴奋，孟蘅吃力地抬眸，眼前如暮如云的门前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娇小玲珑，再近些瞧，才瞧清了面容。
高嫣。
她怎么在这里？
孟蘅一瞬间僵住了身子，下意识地往身旁一瞥，贺青州早已消失不见，眼下殿中人只有她一人，才松了松心思。
“好你个恬不知耻的贱人，竟然公然私会男子，你可知罪！”高嫣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孟蘅的胳膊，“叡王哥哥，你来好好看看，你的王妃，究竟是怎样的面孔！”
孟蘅讪讪地转眸，景晏一袭玄青雨墨长袍，立在门一侧。
不仅是景晏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她眼熟的，不眼熟的人，甚至谢辞已也在，莺莺燕燕的一片人里，孟蘅瞧见了文絮如，同样幽幽地盯住她，眼底的快意几乎要浮现在前，恰如当时她告诉自己秦桑一事时的得逞。
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蘅挣扎地想从高嫣的手里脱出，奈何她锁得太死无法摆开，“云嫣郡主，你在说什么？”
高嫣微眯起眼睛，如细碎银针般的目光牢牢从孟蘅周身射出，“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清楚？有人亲眼所见，你同一陌生男子在佛寺偏殿私会，我们就是来亲自抓你的！”
这般不干不净的名头悬然扣在了自己头上，孟蘅惊怒交加，冷不丁看向景晏：“殿下也信？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跟着高嫣来佛寺“捉奸”？
景晏漠然不作声，只转向高嫣道：“你方才说有人看见，是何人看见叡王妃同人私会？此刻私会之人呢？可还在殿中？”
“叡王哥哥你莫急，奸夫此刻定是躲起来了，只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偏殿就这么大，方才他们情急，想来是藏匿不周，搜，给我搜！”高嫣连连招呼着身后一干人等，毋地冲往偏殿。
孟蘅心悸如雷鼓，整个身心都好似被扯开了一般，目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群人步步搜刮，如同钢刃般的声响划过孟蘅心头，窸窣地逼出寒颤之意。
不知贺大哥藏去了何处，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才好。
文絮如唇边蕴着一缕幽暗的冷笑，悠悠道：“叡王妃可是在紧张些什么？常言道，清者自清，若是王妃娘娘问心无愧，倒也不必这般紧张。”
孟蘅斜睨一眼藏在众人中央的文絮如，心底一股厌恶油然而生：“文小姐草木皆兵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絮如姑娘同云嫣郡主情分深厚，和她待久了，竟连一丝辨明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孟蘅，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要诋毁本郡主？待奸夫被搜了出来，我瞧你怎么说！”高嫣愤然道。
谢辞已嗤之以鼻，不耐烦道：“高嫣，你如此草率地下了定论，可是不妥，况叡王妃一向洁身自好，比某些人干净得不止几倍，公然诋毁叡王妃，大闹万国寺，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文絮如以扇掩面，看不清她此刻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眸，毋地瞧上高嫣一眼，道：“能跟在云嫣郡主身边，是絮如的福气，叡王妃不要狗急跳墙了。”
孟蘅如水般的眸子被层层的霜意覆盖，心底冷哼一声，怃然不答。
半晌，几个侍卫搜查回来，毫无收获。
孟蘅悬起的心这才微微松了松，贺青州在江湖混迹已久，断然也不会这般容易让他们发现。
“想来这处定是这对奸夫淫妇私会的老地方，极为熟悉，狡兔三窟，这才寻不到！”高嫣咬了咬牙，道，“叡王哥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外头的人也是说了的，你不可不信啊？！”
景晏凝了凝眉，未曾想一个未出阁的大周郡主，能说出这等污言秽语，字字劈在了众人的耳旁。
“云嫣郡主，注意言辞，一切未曾定论，本王的王妃不由得你如此诋毁。”
景晏的声音寥落如冰霜，从头顶浇下，回荡偏殿之中，让孟蘅心下更寒。
明明是维护之言，孟蘅却觉着失望至极，虽然他们情分不深，但他却任由这些不相干的人诋毁于她，叫她如坠冰窖。
“是什么人的一面之词，叫云嫣郡主你一口咬定，我私会他人？”孟蘅问道。
“没有证据岂敢多言？孟蘅你以为你能暗度陈仓么？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高嫣轻蔑一笑，转头击掌两下，叫了一男一女进来，跪在中央，“抬起头来，叫叡王妃好好瞧瞧你们——”
孟蘅瞧着抬起头的一男一女，皆很是面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王妃娘娘贵人多忘事，还是要本郡主来为您介绍吧——”高嫣盈盈走上前，指着其中一男子，“这个是胡家酒肆的伙计，他旁边的丫鬟环儿，是先前叡王府里的，只不过被人寻了错处，赶出去了。”
孟蘅这才定睛一瞧，果不其然，这丫鬟就是许映月先前的身边人，只不过后来许映月被送出了府，她的去向不得而知了。
环儿畏缩着身子，先是瞧了瞧高嫣，又打量了一番周围，最后磕磕绊绊地对上孟蘅如炬的目光，一下子焉了。
“环儿。”高嫣正色地清了清嗓子，“把你在府中所见所闻，都好好地说给叡王妃听听，也再清清楚楚地说给在场的所有人！”
孟蘅余光瞥过景晏，他半敛着眸子，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水平如镜，想来这两个人的陈词他都一一听过了。
她倒要听听，空口白牙的，这两人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是。”环儿低低地应了一声，“奴婢环儿，是先前叡王府的打杂丫鬟，后来跟在许映月姑娘身边……这个叡王殿下是知道的，叡王妃也是，大抵是王妃娘娘进府几日后吧，崴伤了脚，去外头寻了个大夫来，奴婢眼拙，起初见到这大夫时觉得有些奇怪，高大年轻得很，不像是大夫……像是像是练武之人，后来奴婢去毓秀阁瞧了瞧，发现王妃娘娘身边的锦绣云舒都被散到了外头，房中就待了王妃娘娘和那个大夫，后来这个大夫奴婢也没瞧见是怎么离开的，何时离开的……”
孟蘅唇齿微寒，一股沁遍全身的冷浪直入骨髓。
原来早在那时，她便已经被人盯上了。
果真是防不胜防。
高嫣有备而来，心思缜密得不像她的性格，孟蘅凉薄的目光掠过文絮如，勾起一个不可置否的冷笑。
隔山打牛，借力打力，文絮如还真的算的一手好牌。
她知晓自己身份不比高嫣，又算准了高嫣恨自己入骨，便撺掇着高嫣当出头鸟，即便此事栽赃污蔑不成，她也能全身而退，真是好功夫，好计谋！
“这是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得关门遣了贴身丫鬟，好好治呢？”其间弯弯绕绕出一个尖酸刻薄的不知名声音，附和道。
高嫣秀眉一扬，踢了踢一直跪在地上不说话的伙计，示意他发言。
“小的是胡家酒肆的伙计，赵五。”赵五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响得整个偏殿都是回声。“说吧，你瞧见了什么。”
赵五咽了咽口水，絮絮叨叨道：“小的平日在胡家酒肆的打打下手，也见不着王妃娘娘几回，也不知道是王妃娘娘，素来都是一位姑娘来酒肆，见一见掌柜，若是掌柜摇头，她便走，若是掌柜点头，她就拿了信封回去，小的也曾好奇地跟过去，正是叡王府的后门，才知道这位姑娘是王妃娘娘的身边人……前些日子，这位王妃娘娘来酒肆来得匆忙，径直见了掌柜便往楼上走，后边小的就不知了……昨儿个小的见店里有其他伙计给这位王妃娘娘递了封信去，大抵是有人约着见面罢……小的就知道这些，其他的一概不知，一概不知！”
高嫣晦气般摆了摆手，道：“这伙计所说的，孟蘅私去胡家酒肆的时候，本郡主的丫鬟小宁也在，恰恰撞见了，只不过那时候的叡王妃娘娘私会心切，怕是没看清留意呢！”
说罢，高嫣又将小宁带了来，言之凿凿地又说上了一番，和这伙计的口吻几乎一致。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仅凭这些话，就敢对我扣上这样大的恶名，郡主是否太过草率？”孟蘅涩苦的辩驳几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发着颤意。
“没有？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高嫣眼中顿然浮现出一丝极快的恨意，发狠般击掌两下，将一干人带入了偏殿。
本不大的偏殿，一下子似被塞满了一样，堵得人心慌。
“这些人都是方才在大殿里跪着礼佛之人，他们中有人亲眼所见，叡王妃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是或不是！”高嫣最后一句如同一锤定音般，滚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之上。
“是，民妇亲眼所见，这位……这位夫人比寻常人都好看，所以民妇多瞧了几眼，后来来了一个男子，这位夫人便跟着这男子走了，民妇还以为是她的夫君……”
这话如同火苗一般，一瞬燃起了周遭人的所有惊愕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