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
那前来传旨的太监不过去了方才一刻左右,天色就忽然阴沉下来,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阮桃与凤玦一左一右地站在屋檐下,凤玦手中拿着那明黄色的圣旨,遥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此时已然是春日,那迎面吹来的风却还是颇有几分凉意。
直到那风夹带着雨丝扑面而来的时候,阮桃才有些支持不住地轻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凤玦这才如梦初醒般瞥了她一眼道:“若是觉得冷,那便进屋待着吧。”
阮桃却摇了摇头,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凤玦看着那两只交叠的手,却并没有动作。
修长的指尖宛如藤蔓一般缠绕在一起,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你这是在可怜本王吗。”
凤玦的视线落在那手上,始终没有挪动半分。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几分让阮桃气愤。
“妾身凭什么可怜王爷?妾身自己也不过是一叶浮萍罢了。”
阮桃被他的话给气着了,说出来的话便也有些言不由衷起来。
“要是想走,本王现在就可以放你走。有在苗疆带回来的药兔在,本王再活个十几年,也是不成问题。”
只是凤玦所说出口的话,却完全出乎阮桃的意料。
他的语调非常沧桑且低沉,像是历经千帆的旅客一般,全然不像是弱冠之年的男子。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阮桃气得想将手收回来,却被凤玦不知有意无意收紧的手给握住了,只得作罢。
“妾身既然答应过要为王爷治好蛊毒,就绝不会食言!”
“今时不同往日。”
凤玦的手只是一瞬间用了力,此刻又松了开来,滑落至身侧。
“现下有无数人都想要本王的性命,他们也不会让你置身事外的。”
“王爷说的这一点妾身何尝不知。”
阮桃望着他,眼底满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但妾身并非食言之人,即便今日就在王府长眠又如何?妾身绝不会畏惧于他们!”
“王妃如此说,本王倒还真以为王妃爱上本王了。”
凤玦这话虽听着像是在调侃亦或是讥讽,却分明透露着无限的悲凉。
阮桃听他这话,却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爱与不爱并不是说说就能作数的。”
阮桃垂眸不愿再看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王爷是这般认为的话,切身无话可说。但妾身一向不爱在嘴上说这些,如果王爷想要知道妾身的意思,那便自己看吧。”
说着阮桃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凤玦一人形单影只地站在屋檐前。
肆虐的风不知何时将阮桃的头发吹散开来,宛若扬手泼出的墨迹在风中飘扬。
凤玦望着阮桃的身影,待她走了很久很久后方才离开了这一处被风雨所覆盖的地方。
在他转身的时候,那细密的雨点已经在他身上的衣服上落下了不少深色的印迹。
约摸一天半的时间之后,宴会便将如期举行。
因为陛下下旨是让凤杰在王府中设宴招待,故而凤绝在那日回去后便将要准备的东西吩咐了下去。
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与侍从们都鱼贯而出前去采购。
一时间,京城中的摊贩们都把王府中的人当做是金主来看待,没有不好生接待的。
那谄媚的模样,便是见了自己的亲爹,也没有那么附和的。
一时间,王府阔绰的名声在京城之中传的极远。
甚至还起了些当朝玦王肆意铺张浪费,派头比当今的陛下还要大的传言。
不过凤玦却似乎并不在乎,甚至完全没有解释这样做是为了招待匈奴使者。
他现在想要做的是通过其他方式,将被陛下赋予重任的影响降到最低。
有时候刻意毁坏自己的名声,也是一种以退为进。
阮桃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故而也私底下配合着自己手底下的情报组织一起散布这一谣言。
未过多时,京城上上下下都已经传着凤玦铺张浪费,下令命府中下人大肆采购的话语了。
在京城的某茶楼之中突然多了一伙行迹诡秘的人。
他们虽然都穿着中原人的装束,但却完全不会使用中原人惯用的筷子,而是毫无形象地用手抓菜进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只是这时,茶楼之中突然来了一位说书先生。
那先生穿着宽大的深蓝色长袍,手上揣着一个响木,虽然拄着拐杖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着便到了茶楼内。
“诶,这位客官,请问您是喝茶还是用饭?”茶楼内的小二热情地招呼着他。
那说书先生掏了掏他带着补丁的口袋,将兜里都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出一枚铜钱来。
然而,说书先生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窘迫,反倒是极为厚颜无耻地笑了出来:“可是我这次来没有带钱。”
那小二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推搡着他道:“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欢迎叫花子!”
那说书先生被他推搡着,也不生气,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虽然没有带钱,但是小老儿带了故事来。”
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模样,店小二却并不买账,反倒更加不耐烦起来:“我们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没钱就赶紧回去拿钱,要不然就滚出去!”
那说书先生踉跄了一下,又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
“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呢?要是这里不欢迎小老儿,小老儿自己出去便是了,何须动手动脚,我这把老骨头可不经摔呀。”
“知道就好,识相的就赶紧出去。”
那小二嘟哝了两句,兴许是怕这老头耍赖阻挠了他接待客人,故而也没有再动手。
只是这位说书先生还没有走出大门,便被一位看起来满脑肥肠的商贾模样的胖子给喊住了:“诶,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说书白,白老爷子吗?这是要来喝茶呀,还是有人请客?”
“原来是你,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老爷子我这是没有带钱,要被人给赶出去喽。”
那说书先生看到胖子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别呀先生,上回我听您说的那故事,煞是精彩,正想着要听后续呢。”
那胖子冲上去便拉住了这位老说书先生的袖子,,然后又挽住了他的胳膊,以防他离开这儿。
“上次那个书我已经说过结局了,没听到就是没听到,小老儿的规矩是从来不第二次说同一本书。”
不想那老说书先生根本不为所动,一把将他的手甩开道:“我小老儿是个遵守规则的人,既然没钱,又怎好意思赖在别人家的茶楼里。
“先生莫走,先生若是在这儿说书,一顿茶饭算得了什么?我请,我请先生便是了!”
一旁的小二见那胖子极力挽留那看起来穿得破破烂烂的老说书先生,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胖子可是这京中有名的富户,一掷千金那是眼睛也不会眨上一下。
平日里都是巴结他的人,此时又怎会料到他也有巴结其他人的一天。
“哎,我这规矩不可乱。”
那说书先生连连摆手拒绝。
“若是想让小老二留在这说书,这楼中的每一人都需出一枚银钱来。小老儿不收单独某个人的银钱,只收诸位的赏钱。”
这话说得那胖子富商苦着脸,险些没给他跪下。
这个茶楼虽然只有二楼之高,但生意极好,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少说也有个二三十桌。
这若是要保证每人都能丢上这枚赏钱,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只不过那位老说书先生忽又说:“当然嘛,这规矩也是可以稍微通融一下的。”
“老先生,您尽管说,需要什么我都会去为您办的。”
那富商见事情有了转机,激动地满脸的肥肉都抖了一下。
“倒也不难,你和这位兄弟商量一下放我进去,在小老儿讲完第一段之前,若是楼中的人都给了打赏,那我便留在这儿继续说。”
那说书先生摇头晃脑的说着还不忘扫视了一周表情各异的众人。
在很多人的眼中,他这位说书先生,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讲究,可以说是十分麻烦。
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他又是仿佛神明般的成存在。
每一次,他说的故事都是那么扑朔迷离,引人入胜。
一是那胖子富商便高高兴兴地扔了一定银子的给那小二,领着说书先生便进去了。
说书先生还特意择了一处在中间的位置,恰好让无论是楼下还是楼上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接着那响木一拍,说书先生便开始讲述了起来。
他说的正是如今京中被传得风风火火的凤玦的故事。
在他的描述之中,凤绝天出生便失去了母亲。
,又因为传言是他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而被忌惮。
故而凤玦始终没有受到先皇的宠爱与重视。
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新奇的故事,他刚说完这一小节,茶楼中已经响起了嘘声。
甚至有人小声嚷嚷,说这说书先生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