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末将在!”
关大海猛地出列,单膝跪地。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武官服,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
“命你为靖海卫左千户,统领第一到第五百户所,负责日常操练、航行事宜。”
“末将……领命!”
关大海的声音有些沙哑。
千户,正五品的武官。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头子。
有朝一日能穿上官服,成为朝廷命官。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他的脑子,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
接下来,江澈又任命了十几名经验最丰富的老船长为百户。
被念到名字的人,无不激动得满脸通红,叩首谢恩的声音响彻云霄。
然而就在此时,江澈话锋一转。
“为协助诸位尽快熟悉军中章程,本指挥使另设监军、主簿二职。”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刚刚还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新任的千户、百户,心里都咯噔一下。来了。
关大海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命赵林为靖海卫监军,督查全卫军纪操行,凡有懈怠、违令、异心者,先斩后奏!”
赵林面无表情地出列,对着下方一抱拳。
关大海感到,那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让他如芒在背。
“另命,原指挥使司亲卫,分任各百户所主簿,掌管军士名册、物资调度、功赏记录。”
此言一出,关大海彻底明白了。
千户、百户的任命,是给了他们这些老人面子和实惠,让他们有动力去管好手下的船和人。
但监军赵林,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刀。
而那些安插到各个百户所的主簿,则是伸进他们心脏的无数根血管。
他给了你一艘船,让你当船长。
但船上的粮食、淡水、罗盘甚至你手下水手的卖身契,都由另一个人保管。
这手段,高明,也狠辣。
关大海缓缓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
他能怎么办?他没得选。
他只能当好这个左千户,当好一条最听话的狗,才能换来女儿的平安,才能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
更重要是,似乎跟着江澈,也还不错,最起码安稳。
“好了,现在,本指挥使宣布靖海卫的第一个任务。”
“即刻起,由左千户关大海率领第一、第二两个千户所的船队,即刻启航。”
关大海心中一紧,来了!第一个考验!
“任务地点,定海卫港岛。”
听到这个地名,关大海和所有船长的心,都猛地一跳。
“你们的任务,是运送一批粮食、木材、药材等物资上岛,协助岛上驻军,为你们的家人,建造一个更舒适的安置营地。”
这话听在关大海等人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让他们去给自己的家人盖房子。
“此次行动,由监军赵林全程随行监督。”
江澈补充了最后一句,彻底打消了某些人可能升起的侥幸心理。
它既是一个测试,看他们是否会听令行事。
又是一个提醒,时刻告诉他们,家人的性命就在咫尺之间,也就在江澈的一念之间。
更是一个巧妙的转化,把冷冰冰的人质威胁。
变成了他们可以主动去完成的“亲情任务”。
这让他们在心理上,从被动的被胁迫者,变成了主动的供养者,从而在潜意识里,将对江澈的恐惧,转化为一种扭曲的依赖。
关大海的拳头,在袖中握紧又松开。
“关千户,”江澈的声音,突然单独响起。
关大海一个激灵,立刻躬身,“末将在!”
“听说你女儿,喜欢吃麦芽糖。”
江澈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
“这次船上,我让人备了一些。到了岛上,亲手交给她吧。”
一瞬间,关大海的眼眶红了,一股暖流带着着刺骨的寒意,同时涌遍全身。
这是恩赐,也是最残忍的警告。
“谢王爷,厚爱!”
他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
将令一下,靖海卫的港口便活了过来。
关大海站在自己那艘三桅福船的船头。
海风吹动他崭新的千户官服,身后,则是另外两个千户所。
近二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庞大船队。
曾经散乱如沙寇的海商的船员,甚至有的还是曾经的海寇,此刻被强行编入了序列。
码头上,江澈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船队驶离港口,进入茫茫大海。
第二天,船队停泊在一处避风的浅湾休整。
按照规矩,各船主簿开始分发当日的淡水和肉干。
第二千户所第七百户,钱老三,一个在海上混了二十年的老油条。
带着几个心腹,大摇大摆地围住了负责他们船的主簿。
那主簿叫卫书,二十出头,面皮白净。
精通算学和档案管理,但身上没有半点杀气。
“卫主簿!”
钱老三斜着眼,拍了拍卫书面前的登记册。
“我船上弟兄们这几天累坏了,你这发的肉干,塞牙缝都不够。多给三成,不过分吧?”
卫书扫了他一眼,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钱百户,所有物资都是按人头定量配给。”
钱老三嘿嘿一笑,凑近了卫书,嘴里的酒气几乎喷到他脸上。
“我劝你识相点,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的几个海寇立刻发出哄笑。
周围其他船上来领物资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眼神各异。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船上的人,所以都想看看其实这些被江澈安排上来的那些人的深浅!
卫书闻言顿时就笑了,他是暗卫。
“钱百户,我再重复一遍,遵守军令。”
“去你娘的军令!”
钱老三彻底被激怒了,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一个黄毛小子当众扫了地。
“今天这物资,老子自己来拿!我看谁敢拦我!”
猝不及防之下,卫书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在身后的木箱上。
钱老三狞笑着,伸手就要去抢夺物资。
可是还没有等他动手,一个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你刚才说,在海上,谁的拳头是规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他没有看钱老三,目光落在被推倒在地的卫书身上。
“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