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本来往前一站挡在她前面的庆熙,毫不犹豫地自然地退到她身后。
“贵妃娘娘,皇上说您爱抄书,怕您在天坤宫闲来无聊,给您送来这本《女诫》,让您抄一下夹着书签的篇目,抄完之后亲手呈给他。”奉上,“皇上还说……”欲言又止。
沈可悠轻快的心情立马来到了雷雨天。
墨卿辰!!!!!!!
什么叫“爱抄书”?!她什么时候爱抄书了?她那是生计所迫啊,他就是跟她有仇,利用她就算了还不忘惩罚她,所以说“伴君如伴虎”,不死也伤。
小心眼,念旧账。
更可怕的是还没说完的部分吧。
“说吧崔尚宫,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不过,你尽管说,本宫知道你只是给他传话。”善解人意,压制不满。
“皇上还说,‘抄的时候走点心,抄进心里去,若抄错了一个字,就等着写悔 过书吧’。娘娘恕罪!”崔尚宫捧着书的手都感觉到空气的寒冷。皇上跟贵妃娘娘也是奇怪,明明是刚封贵妃,感情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沈可悠气鼓鼓地一把拿过来。
捏在手里,用力捏,捏,捏成小面团。
转身进屋,气得跺脚:“他就是针对我,现在后宫没人可虐,他就开始整顿我了,不行,这份沉甸甸的宠幸可得分摊一下,我得帮帮我可怜的同僚们了。”
柳嬷嬷听得站立不安,就未曾听过敢这般说皇上的,娘娘还贵为后宫高位啊。只待劝诫,却被一只呼过来的手,哦不,是本书,给呼闭嘴了,脸被离得只分毫远的书给呼平了。
这位贵妃娘娘,太虎了。
见手势是让她出去的意思,她带人躬身退出。
只听屋里一顿嘈杂声音,不忍卒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
庆熙端了杯茶放案头,同情地看着她家娘娘额头系绑带,目如死鱼,动不动就慢慢合上头往下垂,手里的毛笔,眼见地戳纸上去了。在纸上出现一滩墨前,赶紧把笔夺了。
“什么时辰了?谁来了?”沈可悠被手里的力道惊醒。
“娘娘啊,这书有这么催困吗?这本《女诫》跟咱府里的《女诫》有什么区别吗?从前你不还精神矍铄,给我们讲解要义吗?”庆熙看她半篇都没抄完,恨不得替她抄了。
“你看看这写的,哪句不是歪门邪道,‘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妇言、妇德、妇容、妇功,女人之大德’,看看这话说的,像人话吗?!抄什么抄。”拿过笔,蘸墨,继续写,就当练字帖了。
月光洒在玉砌栏杆的时候,常公公送来了未央宫的田地图纸,制定的薪级图、岗位图和宫女太监名册。那时,她已经抄得沉沉睡过去了,脸压在桌上笔墨未干的抄纸上。端庄的绯红百褶瑞草裙安静地拖在地上。
庆熙收下后,正要跟常公公说等娘娘醒了她会禀告娘娘,让他明日再来。瞧见门口伫立的人,一个猛扎头。
是皇上啊,不仅是器器器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紫金龙服,威严得不容直视。
常公公见是皇上,赶紧拉着庆熙弯腰退出去。
一支七尾凤簪端正地飞在发髻上,这回头发没有散乱,金步摇静静地拂在头发上。
月光洒在她侧趴时露出的侧脸。皎洁的月光,折枝桃蝶上襦,冷与艳融合在她脸上。
墨卿辰第一次见她穿妃子的衣裙。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侧趴睡着了,都觉得美得有点过分夺目了。
让他想起,大贞国库里在黑暗中自顾自散发天青光芒的夜明珠,兀自美丽却不自知,搅得观者心乱。
像从古画中走出来,不似现世人。
示意侍从在门外候着,放轻脚步,走进屋里。
捡起地上一张被揉皱的废稿,展开。
只见“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上写满她潦草的批注:
“上辈子是欠你们债了还是怎么的,给你们当牛做马啊,不知道雇保姆人工费很贵的,你们还想雇免费保姆呢?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们也很忙的,谁有功夫事你们啊,都成年人了,不能独立行走吗!”
念着念着,就想甩桌子上去,却发觉她还在睡觉,只得攥紧。
让她抄《女诫》,她是要重新写《女诫》了,难怪写睡着呢,这是写了多少奇怪的言论,暗地里骂得还挺痛快。
柔软的宣纸,被捏出了声响,在碎裂前,松开了。
重新展开看。
从前,圣贤书、太傅、伴读跟他说的都是女子生来是为了服侍男子,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切当以男子唯命是从。何况他是皇帝,妃子的生杀都在他手中,他一句话,她就成了冷宫里无人问津,差点活活饿死的弃妃。
可她活下来了,像一株岩石缝里的草,明明弱小得不行,却用顽强的生命嚣张地嚷着“她可以!她不需要他!”
他又为何要去喜欢那些千篇一律眼中无光,无恨……像缺失了许多灵魂和人性的美丽木偶。
看到最后一句,不禁哑然失笑,却又心中苦涩。
按照她的思路,她最看不惯的大概是他吧。
风将手中的纸吹落,刚巧盖到她脸上。
沈可悠摸了摸脸,结果摸着了一张纸。
迷迷糊糊地起来,睁开眼。
墨卿辰?!还四舍五入跟她穿的同色系。
大白天见鬼了?
揉揉眼睛。
墨卿辰扶着桌子,弯下腰,在距离她脸一公分的地方停住:“看清楚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鬼啊。
沈可悠慌得从椅子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慌乱站起过程中侧脸擦过他唇峰。
二人俱是一惊。
沈可悠捂住脸,又惊又愤地说:“皇上,不带这么吃豆腐的!你怎么能……怎么能……亲我呢!”
“谁……谁亲你了?我会亲你?!还不是你自己瞎胡写把自己写睡着,醒了就贴上来,是你碰的我好嘛。”嘴上生气,心里却不怎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