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宇宁把转过去的脑袋又转了回去:“我送你回屋之后,晚上回家一趟,家里有些事要处理。我在的时候,你能不能专心点。”
“哦。”专心走路这个小小的要求,她还是能满足的。
进屋之后,本就穿着家居服的沈可悠顺溜地滚上床,盖好被子,拿起床上散着的一本书,打算看会,把担心的事情忘掉然后睡着。明天是没有宁哥在的一天了,得靠他们团结努力想办法开拓销路了,即便故伎重演,也缺个重要角色演不成。
楚宇宁看她明显心里有事,愁云从知道他要走起就越来越浓了。
在她床榻边坐下,伸手摁在她眉间,把她蹙成的“川”轻轻捋平了:“你是愁登不上《理想大贞》,还是愁我要走,你担心家里人为难我,还是……”
“都担心。”他的眼睛方才望向门口的时候,还有看信的时候,深邃严厉得有千尺深,现在却又像长着藻荇的近人的庭间池水,“接下来几日是关键,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达到营业额,买下马行街的店铺,你不要记挂我们。你家是不是不想你经常与我们交往,不想你偶尔消失,想你回家继承家业打理生意娶妻生子……”
“够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操心。虽然直白地登不行,但含蓄而有余韵的广告也不是没有可能,安全伞不仅能保障……还能减少疾病和一些家庭的生育负担,你去官署试试,说不定能成功,只是我对你写的广告不是很放心。”楚宇宁都已经打好腹稿了,只要她开口说需要他写,他便给她写,她若是执意自己撰写,他也只能别处帮忙了。
“原来如此啊!哎呀,撞到了。”沈可悠顿觉豁然开朗,开心地直起身,磕到面具上,揉着额头说:“面具的秘密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老说时机成熟,我看都挺成熟的,它都磕到我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小姐,本该怒而掀开的。广告我懂,我刷过和看过的广告绝对比你有生之年听过的都多,放心吧,我明天就差遣龙傲天和庆熙去投送广告,磨刀不误砍柴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破费就破费吧。”
楚宇宁无奈地检查她伤势,顺势弹了个脑壳蹦:“让你激动,一说到生意就激动,也不担心我一去不返了,也不担心我回家被训斥了,你可千万别沦陷在龙傲天一声声‘大小姐’里,人啊还是要有清晰的认知,你是奸商,见利忘义的那种。”
沈可悠回击地伸手要弹回去,发现他直起身她就够不着了:“长这么高做什么!浪费!你有本事就跟我一样矮啊。谁说我见利忘义了,可我也不能跟你爸妈抢人啊,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们可是你至亲,还关系着你日后继承多少家业,你自然得听他们的。”
他脸色一沉,并不十分高兴了:“怎么不能抢人,明明是你不肯抢。还有,上面时候又成萍水相逢的朋友了,不是歃血结盟,要当一辈子互帮互助、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吗?你放心吧,我家的家业都在我手中,即便家里有人不同意我也会收拾干净的,我家的事只能我说了算。等我料理完就回来。”
她被震慑住了,尤其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千方百计也要弹回去脑壳蹦的想法消停了,他跟他确实有点像,尤其在说权力掌控的时候,透着股令人害怕的唯我独尊的感觉,也不怪她最近总想起他。但宁哥在沈宅完全不同,对决策权从来没什么兴趣,只是维护她,帮她出谋划策,不过她这点小身家,他应该看不上吧。
她怎么跟神秘大佬歃血结盟成肝胆相照好兄弟,期限还挺长的,她的命啊,有时候还真就挺好,本来孤零零地落进民间成了一粒沙子,偏偏就捡了个大佬回家,大佬吧脑袋当时大概还不太好使,睁眼就说长得像失散多年的朋友,每日表达感恩和思念之情,还趁着自己伤口未愈,有血可用,非要来个歃血结盟。她当时想着安抚安抚情绪得了,大不了多做几日慈善,没想到他还当真了,不离不弃地……她都搞不懂是谁占谁便宜,谁扶谁贫了。
“哦。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灯笼弄暗一点,但是不要熄。”沈可悠拿起的书是一本通俗的历史演义,民间说书界正当火的《庆荣秘史》,讲的是致烈皇帝和他的白月光赵容音之间的故事,缠 绵悱恻,哀婉动人,瞬间就占据了言情小说界的市场。
“看这些民间胡编乱造的传奇,还不如看本正史。”楚宇宁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把灯烛拿过来给她照亮。
沈可悠把书挪过去,分给他看:“虽说是演义,作者有自己的心思,就算不是真实的致烈皇帝和赵容音,即便只活在话本故事里,他们也是有意义的,里面写道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给皇后敬茶,只因为比自己丈夫多说了一句话,就被罚抄《女则》百百遍,她恪守女德,如履薄冰地成长为一代贤后,舍弃的是她自己的意愿。我很同情这本书里的容音,她屈服给了大贞的例律礼教,过往之人皆说庆荣皇后贤明,是一国之母,唯有这本书的作者懂得她作为一个女子的悲哀。”
“你曾说,无论男女,都是第一次来人世间,为什么女人的命就不被当做命?我从前并不认同,但后来又觉得你说的有种难以辩驳的道理,同是大贞子民,女人是不是能有更好的活法?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看书里的故事到了庆荣皇后的幼子在元夕遭人暗算放火,她闯入火海却被众人拦住,她一个母亲,被众人拖拽住,无法去救孩子,无法见到孩子最后一面,因为她是皇后,是国母,所以不能做出闯进火海的事,要把自己的情绪都压制在心里,即便孩子死了也不能当众有失体统。心里不禁被作者的文字触动。
转头看她眼含泪光,咬着嘴唇忍住。
看到庆荣皇后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质问皇帝:“从册封之日起,我就恭谨守礼,侍奉太后,伺候皇上,善待嫔妃,步步按着礼法走,生怕行差踏错,怕被人有所指摘。我不能嫉妒嫔妃,我不能怨,不能恨,连孩子也不能护!到头来,我得到什么?!”眼泪还是滚了下来,泪水打湿了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