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醒来的消息传开,这几天纪泽衍跟她“请了假”,总是早出晚归,她虽然舍不得他走,但有些事情,是必须他去处理的,她只能“放行”。
他早出晚归陪不了她,好在她强大的“亲友团”填补了空缺,轮流着跑过来照顾她推她出去晒太阳。
一连三天过去,江浅算了算了人,今天来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自己的妈妈了。
想着是自己母亲,她身上就作痒,只有云笙来的时候,才会一天给她擦三次身体,其余时间,只能等纪泽衍晚上回来擦一次。
这个月份的天气,还是干燥炎热,她一出汗就难受。
她的脚腕肿的严重,下地都很难,没有人的时候,她只能看着窗外发呆。
房间的门被打开,江浅惊喜回头,那人只踏进来半个身体,手上还拿着保温盒,她像是被门外的护士叫住了,江浅隐隐听到了交流的声音。
只一眼,她就知道来的不是慕娴。
女人穿着低调暗色的改良旗袍,平底舒适的绣鞋,长发被一根簪子随意的挽起,即使不露出脸,她也知道她是谁。
“小怜阿姨。”
小姑娘坐在床上轻唤一声,站在门口和护士讲话的女人回头,她朝她笑笑。
江浅知道护士又在交代什么事情了,她就安安静静的等着她说完话进来,惊喜总是抵挡不住的,笑意也澎湃。
宋怜会朝她笑了,她果然是做对了,把她带回国,带回家庭,是她做的最对最不后悔的决定。
“浅浅。”
终于聊完了,她关了门来到江浅的身边,岁月不败美人,女人依旧优雅,当疾病被治愈的时候,美好挡都挡不住的来敲门。
她两次和她面对面说话,第一次阴郁沉默,这次却眉眼带笑。
“前几天我要配合阿衍调查,你醒了,我都没能来看看你。”
江浅轻愣,却没问,她可以等纪泽衍告诉她,但她不会去问宋怜,她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没关系。”
她懂事的摇摇头,面对宋怜,她脸上总会不由自主的挂着笑意。
单单是因为,小姑娘的笑容很治愈。
如果遇到了生活的很坎坷的人,如果想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如果你特别特别爱他,就让他看到笑起来面对命运有多美好。
“好香啊,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她只吃了早饭,现在已经中午,她又有些饿了,肚子时不时咕咕叫两声,她倒是不觉得尴尬,宋怜听见了,笑起来给她在床上摆了张小桌子。
“阿衍说你现在恢复的挺好,没什么特别忌口的,他给了我一个菜单,我便照着做了。”
她逐一拆开保温盒,果然每一样都是江浅爱吃的,慕娴未来,却也煲了鸡汤,让宋怜一块儿拿来了。
“香啊!”
肚子叫嚣的更厉害了,她毫不吝啬的夸赞宋怜的手艺,都让宋怜不好意思了。
毕竟她二十几年没有做过饭,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是每天给爱的人做一顿好吃的料理了。
宋怜坐在一旁看她吃,看小姑娘吃的满足,她也满足。
“要是纪泽衍也在就好了,他肯定没尝过您的手艺。”
女人轻怔,江浅说的无意,却又有意。
“以前……没好好对过他。”
身为母亲,没为他做过一顿饭,没为他去过一次家长会,没为他站在学校门口等过一次他放学。
甚至打他,甚至骂他,他也很失望吧,他听到的出自所谓“母亲”的人嘴里的话,全都是怨恨。
怨恨他的出生,怨恨他的家庭,怨恨活着,怨恨一切。
她没资格祈求他的原谅。
他也没办法抛开自己受了这么多伤害的童年,因为她突然的转变就选择原谅她。
“您只管好好生活,好好治疗,好好痊愈,好好对他,剩下的全都交给时间。”
或许在很久很久未来的某一天,他也选择了释怀呢。
宋怜突然笑着摇头,小姑娘低头喝汤,并未发现。
江浅把自己排除在外,却不知道,她才是枢纽,才是核心,才是关键。
眼看着江浅要吃完了,宋怜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江浅也没在意。
女人再出来的时候,一手提着水瓶,一手拿着盆。
小姑娘轻轻咬唇,这回是真的尴尬了。
其实她有些扭捏。
“护士说天气热,你可能会出汗,你吃完了,我给你擦一次身体,等晚上我走了,再给你擦一次。”
“其……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女人已经兑好了水,又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温度,然后开始拧毛巾。
“不必害羞。”
她轻笑,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尴尬。
“反正以后,也是要叫我一声妈妈的。”
江浅直觉得这话熟悉,想了想,在法国的时候,她对她说过,原来她记得这般清楚,想到自己当时的那一番“人间清醒”式的嘴炮,她更难为情了。
“您都……还记得啊……”
“记得。”
“因为受益匪浅。”
虽逆耳,却是真相,却极有道理,却极让她羞愧,却也极让她认清了事实。
宋怜替她撤了小桌子,收拾了一番后,江浅才扭捏的脱了衣服。
小姑娘褪去衣物后,宋怜轻颤的捂住嘴巴,眼底的不可思议转化为心疼。
那么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现在身上全是结了痂的伤痕,有些结痂了,有些依旧殷红,还有些周边泛黄已经黑紫。
这些划痕,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身,让拿着毛巾的宋怜,竟无从下手,也不敢下手。
“怎么……怎么这么多伤……”
很明显的能看出来,有些是利物划出来的,有些却是人为的。
她肚子上都有淤青。
“没关系,躺了几天,倒也没那么疼了。”
江浅背对她,女人的手很轻,似乎把弄疼她,毛巾擦过的地方,热乎乎的,再被透进来的阳光一照,更加暖洋洋的,很舒服,舒服的痛感也不明显了。
“他们……他们对你动手了?”
小姑娘摇摇头。
“打我的只有荀莜。”
“如果都来打我,我哪能撑的住啊哈哈哈。”
她还笑着跟宋怜开玩笑,宋怜却无心笑,看她遍体鳞伤的站在她面前,她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凭什么江浅要遭这个罪,荀家还想保荀莜,那谁来赎罪。
女人敛下眼眸,眼底又覆了一层阴翳,温柔转变为锋利,趁着换水的空隙,她又想起些什么,便给纪泽衍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