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似水不复,六年时间弹指一挥间,那是人力拽不回的流年。
山没有高,只是山腰承起了许多不该在那儿的石块;
水也没有深,只是在山腰处滋养出了一眼山泉;
而人则不一样,岁月总是对人很残忍,催着黄儿长,追着朱颜改,割了青葱一茬又一茬。
六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中土神洲大陆上有闻名天下的三大书院,著书教学,历史悠久,所授“礼、义、仁、智、信、忠、孝、悌”千百年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亿万人的言与行。
文虽势弱,但亦有勃勃生机。
琳琅书院,坐落在天舒城里,离着皇宫不远,是输送最多为官学子的书院,这个世道,文人入官殊为不易。
经纶书院,位于大燿中部的邱灵州,大燿统总十二州,邱灵是唯一一个文势与武运隐约有呈平衡的州。
无涯书院,在与南洋万妖国隔海相望的望蜃州,书院遵循至圣先师“有教无类”的教纲,接受了很多妖族和灵族学子。
在望蜃之难中,书院山长率众儒生慷慨以赴抗魔一线,连同山长在内共三百零一人皆英勇战死,无涯书院名震一时。
还有一座书院,因其中两个杰出学子,最近也是名声鹊起,这便是彩云州安南城里的润物书院,其院门上的匾额还是前朝神宗皇帝南巡时亲笔题的字。
而这两位卓尔不凡的学子,一个是天机楼天下文评“岁寒三公子”之一的雪松公子—赵雪松,不仅极具才学,而且身份显赫,是安南王府的世子。
另一个则是征南将军府的五少爷穆致乐,虽然名声和才气不及评榜的雪松公子,但也是才思敏捷,且是颇有名气的文坛后起之秀。其曾在一篇策论中写道“欲天下平,舍万取一也;欲家国静,弃巧者而存庸”。
一语而惊天下。
比之文池的微波荡漾,武海的波涛汹涌则显得过于闹腾。
十几年来,天下第一仙武圣门“天道剑宗”,除了出现一个天生剑体的叶剑歌之外,又相继出现了道四、卓千奕等剑道天才,天道剑宗年轻一辈可谓风光一时无两。
其他三大圣门年轻一辈也各有领军人物声名远扬,比如:
尚武军院的李旗,年纪轻轻,已经在玄武神军中斩获不小军功;
出身青蜀州的白亦青,溪神宗五大绝学已被其学成有三,稳坐西南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宝座;
门下皆是女弟子的云天宫,已有近百年不曾选出圣女,却于五年前借天机楼武评,对外宣称出现了圣女,据说此女乃水神转世,天生道体,水法自成。
当然,这方天地不止是有这人族四大仙武圣门,万妖国的“天妖神冢”和魔域水北城里的“沉魂府”,每隔几年都会出现几个凶名赫赫的年轻妖魔。
这些年来,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总是暗潮涌动。
云居山上的飞云关,关口之下,每年都会死很多人和很多魔。
西南边上的曲谷关也不安定,三十年一轮的大兽潮越来越近。
隔海相望的万妖国总是在海峡制造些摩擦,与人族名义上的同盟关系越发风雨飘摇。
中土神洲的大燿皇朝看似铁板一块,实则也是动荡不安。
庙堂之上,时不时从那座皇宫里传出皇帝患疾病危的密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江湖之中,不时闹一出灭门惨案,正与邪都在跃跃欲试。
曾有人说,人族武道第一的战神—秋凌志已身死道消,再没有人能与魔族沉魂府府主相抗衡,不知真假。
亦有人道,戍守大燿北方的骠骑大将军受到影殿的刺杀,身受重伤,而魔军已是枕戈待旦,不知真假。
还有人云,无意中找到了三大凶地之一的“地下城”入口,不敢擅入,携友回头再寻时,已了无踪迹,不知真假。
甚至还有人传,曾在遥远的西洲雪山之巅,发现了销声匿迹千年之久的灵界,不知真假。
得武运垂怜庇佑的大燿皇朝彩云州,也福祸相依地发生了诸多变化。
御妖长城受袭渐繁,城毁之处,亡人之椁,越发多了起来。
御妖之需大幅上涨,彩云州的货运商贸迅速发展,各种兵械粮草、药物服被在安南城聚集又分散。
一家家商号、镖局以及帮派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霹雳堂,就是这场“秣马厉兵”的极大受益者。
原本是彩云州的二流修武宗门,因其特产的“雷火珠”威力大,能在抗击蛮妖时发挥巨大作用,这些年需求极速上涨,与朱雀神军交易后敛下巨额财富。
据此,霹雳堂大肆发展势力,已有了和玉龙宗掰手腕争夺彩云州第一宗门的苗头。
听说,彩云州高阳郡的霹雳堂堂主蒲宜年,也有“天悬”松动的迹象,一旦让其突破进入上三境成为武圣,霹雳堂势必水涨船高,声势和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安南城之繁忙已远胜往昔,货物刚进城就又匆匆离开,人倒是留下一批又一批,各色人等龙蛇混杂,安南城城卫所的压力陡增。
府督马正奇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悠哉自得,斡旋于各方大小势力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江山代有才人出,胖子马明德和武安侯世子穆宏才稍稍收了心性,一个专心纳妾生子,一个埋头押运物资,腾出了“纨绔三巨头”的一亩三分地,让韩蓄独领风。骚。
玉龙宗是彩云州的武道领袖,不断向御妖长城输送了意义重大的生力军,每年学而有成从玉龙山走下的弟子,其中不少还成为朱雀神军的中坚力量。
就整个大燿而言,虽然玉龙宗还不是第一梯队的仙武宗门,但也有不少惊才绝艳的年轻一辈,为山门挣得不弱声威。
宗门首徒高畅,已是月字榜高手,而且这些年排名已提升至前五十,若无意外,破境入虚指日可待。
最令人期待的便是李河,破境神速令人咂舌,先于他师姐辛欢一步踏入四境通灵,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武师,无论在哪座宗门都是首要培养的仙苗。
不仅如此,李河自引灵入体成功之始,就是当年武评暗榜的榜首,足见天机楼对他的关注。
而后李河迅速登上星字榜,又迅速脱离星字榜,就差荣登月字榜再次一鸣惊人了。
此外,玉龙宗仍有好些个苗子值得期待,辛欢、穆致英、韩九幽、欧阳娉婷等等,都是才华出众的精英弟子。
征南将军府。
虽然忙碌,但在穆家大夫人的精心安排之下,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幼鸟都长大了,要么高飞,要么趴窝,府邸各院都很平静。
匾额上“益安堂”三个字没有褪色,院里那棵柳树却粗壮了好几圈,石头还是那块石头,但草地已经不再是草地。
穿粉色长裙的美少女,洁白玉指轻轻拈扯了一根柳条,整个人盈盈飘起,轻松躲过一记“推云手”。
少女挂在长长的柳条上,如秋千一荡,而后飞回树下,同时套白鞋的小脚一曲再一伸,踢在少年的肩上。
挨了一记踢的少年并没有后退,右手准确地抓在少女的脚踝处,然后往下一拉。
柳枝变弯,少女降下,在空中松开手,再一掌推出,再次击在了少年的肩上,终于把他推出一丈开外。
那长相俊俏的少年跌步后退,右脚撑住站定,然后身体微躬,将重心压低,双脚陡然发力,重重踏着地面直冲而来。
这招式少女很熟悉,应付过无数次,即便后来有了些许变化,她还是能够一眼看穿这招幽幽鬼步。
娥眉微微一皱,巧嘴轻轻一嘟,少女貌似有些不耐烦了,手掌抬起然后随手一拍,出奇的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俯冲过来的少年脑袋上。
“砰!”
声音有些大。
脚下有感微微震,头顶柳叶萧萧下。
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嬷嬷,紧张地看向柳树这边。
咋还闹那么大动静呢。
苏映雪轻轻拍了拍娇嫩的双手,不顾那个僵硬趴在地上亲吻泥土的可怜人,她向老嬷嬷着招了招手微笑道:“龟婆婆,没事,没事!”
姑娘自然没事,少年郎就不见得了。
那张俊秀的脸沾了些泥垢,起身拍一拍灰尘,看着眼前那道玲珑身躯。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雪总是能够抓到他的行进轨迹,看似很随意地胡乱一拍,却每每能准确无误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真真奇哉怪哉。
那个美如画的姑娘双手缠在身后,小脚调皮地踮了踮,转过身来,头轻轻一斜,浅笑嫣然,犹似百花绽放,让人如醉春风里。
穆致平不觉看得痴痴。
十六岁,正是花开的季节。
苏映雪身穿交襟双叠裙,里长而外稍短,白色与粉色叠错,袖子略宽大,露出白皙纤柔手腕,头扎双丫髻,腰间系一青色衿带,脚套云白鞋。
系发的粉色长丝垂至双肩,风起而发与丝扬,留海轻掩白额,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无不叫人怦然心动。
看到苏映雪款款玉步迎面走来,方才还在愣愣出神的穆致平心中如小兔乱撞,眼神无处安放。
苏映雪走近,伸手在少年郎的额上摘下一根草屑,又在沾了泥垢的脸上轻轻擦了擦,默声做着,自然而然。
眼前的人吐气如兰,穆致平感受到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纤纤玉指有些冰凉,就像在这盛夏里当头浇来一盆冷水,很舒服,一直舒服到心间。
短暂的冰凉之后,忽然变得好热,耳朵有些烫,深憋着的一口气不知是要呼出还是要继续憋住。
盯着近在迟尺的双眼,睫毛弯弯,明眸似水,整个世界都很温柔。
小雪察觉了穆致平的窘迫,因为那个突然呆呆的少年刻意将视线瞥向了身旁,还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火红的脖子说明了他的浑不自在。
苏映雪后退一步,掩嘴莞尔,两眼笑成两弯弦月。
抬头望望天,蓝天白云好心情。
苏巧老太太来到老嬷嬷圭角的身边,慈祥的脸庞挂着微笑。
柳条飘飘之下,多美的一对金童玉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