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通过窗沿爬入我的房间,又轻轻攀上我冰冷的床铺,从我胸膛上钻进去。
我能感受到了它的冰凉,而它钻入胸膛后,和我那些痛苦的回忆所交缠起来,不断的在我脑中形成一道声音。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听的很模糊,但她却一直在朝我喊:“高然……高然……带我走吧……”
我翻了个身,刚好摸到黎栋遗落在床头的MP3,这玩意有年头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我心情不好,于是戴上耳机,想听首舒缓的歌。
他收藏的歌都很有年代感,而且我也很喜欢有年代感的歌,只不过,我喜欢的是八九十年代,但他的歌一放出来,让我想到了抗日……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
次日,外边的雪稍微停了一点,起床后我发现夏溪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责怪我是不是把押金私吞了?
我没回复她,因为车我还没还,并且今天也没打算还,出门后我朝着楼上瞄了眼,何进房门紧锁,也不知是死是活。
走下楼,我匆匆买了两个包子,骑着夏溪的电驴就往三爻赶去,我觉得我需要跟夜枫好好道个歉,她误会我了。
可等我来到三爻后,我再次感受到这里比前阵子更萧条了许多,最直白的感受就是小贩又减少一大半。
现在就只有零星几个摊贩还在,而那位做米线的老头也在,我跟他打听了下最近三爻的情况。
他很失落的告诉我,等到最后这批人都搬离这里后,这座存在了半个世纪的城中村,就彻底土崩瓦解了。
听到这话时,我心抽动了一下,他口中的最后这批人,基本上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他们之所以住在这里,不是他们怀旧,而是被生活所迫。
政府很好,没人敢说不好。
他们给了三爻村被拆迁的居民高额的赔偿,但却没有给这些租客一个未来的出路。
顺着三爻这条道到达闹市,也就十几分钟就可以出去,但当他们拎着行囊出去后,又该何去何从?
当然我理解,这是城市化建设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我们不能怪社会,只能怪自己穷。
这是一种病,一种深入骨髓,且无药可救的病。
有人会问,他们为什么不赚钱呢?这句话,上千年前就有人问过,何不食肉糜?
来到夜枫居住的民房,这是一栋违规加盖到六层的筒子楼,因为我也在三爻住过,所以我清楚,四楼以下,就算是中午十二点,也得开灯。
这是一个连阳光都不愿达到的地方,所以暗无天日,有时候不光是个比喻手法,它也可能是个真实的形容词。
门被虚掩着,我推开直接走了进去,我知道叶枫在二楼的某一间,但我刚准备上楼时,一个老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问我找谁。
我说出夜枫的名字,他回复我不在,昨晚就没回来。
听此,我心咯噔了一下,随后目光沉凝在这老头身上。
“你是她房东吧。”
“是,你是谁?piao客?”
我顿时怒火中烧,不是因为他这么称呼我,而是想到这老头威胁夜枫的画面,于是我一把将他从黑暗中拽起来,恶狠狠的喊道。
“我是她男人,你特么要是再敢欺负夜枫,我弄死你信不!”
老头站直后,个头也就只耷拉在我脖颈下,并且他瘦骨嶙峋,被我吓的发抖。
“你,你……你回来了?”
他这句话给我搞的有点猝不及防,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在发颤。
不过,什么叫我回来了?
还没等我问,一楼房间内又一名老虔婆冲了出来,一把推搡开我喊道。
“干什么?无法无天了?你是那个表子的男人吧,现在想带她走了?可以,把钱给我啊,我儿子大学的生活费还缺呢,不给钱走一个试试,我报警你信不。”
我整个人楞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知道,当这两张脸出现在阳光下时,一定都是慈眉善目的,可在这里,他们的眼珠子都发着红色的光。
“她欠了多少钱?”
“她欠?你还真是个人渣啊,行了我不跟你废话,四年前你五万卖给我的,现在给我十万,人你带走,否则……那些东西我都交到警局去,大家谁都别好过,反正我儿子都上大学了,我死活也无所谓。”
我拳头捏的嘎嘣作响,阴沉着脸道:“拿这种钱让你儿子去读书,你还是人吗?就不怕我告诉你儿子,让他看看他父母都在做什么?”
“威胁我?哼,我儿子都出国留学了,去美国读的伦敦大学,你找的到吗?”
老虔婆喊完,我愣了几秒后哼哧一声道:“那我还真找不到。”
“我也不怕你找,你回去告诉那个表子,要么乖乖回来,我这里还有几个客人,要敢跑,东西我明天就送警局去,看她跑的了吗?”
老虔婆拉着老头回房去了,我独自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才失神走了出去。
一出筒子楼,我看见原本还阴沉的天,此时已有道道阳光刺破云层,光芒刺的我眼睛疼。
我伸手遮挡住,随后抬头与天对视,让那露出光辉的太阳洗涤着我的灵魂。
不一会我眼泪就浸出来了,可能是心里冷的,可能是光芒刺的。
果然,这世间最不可直视的东西,除了艳阳,就是人心。
这对老夫妻,在别人面前,是慈眉善目的居民,是秉公守法的公民,在他们儿子面前,又是含辛茹苦的父母。
可在我和夜枫眼里,却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所幸,他儿子很争气,去了美国,读伦敦大学。
我想等他儿子这种文学水平,下半辈子一定会照顾好他父母的……
顺着巷子走了一会,我再次来到我和韩黎曾经居住的那个楼下,我点燃一根烟往上瞄了眼,忽然,我那间房屋的窗户被人推开。
情急下,我连忙飞躲进屋檐下,等我站稳身子后,我又苦笑一声。
韩黎不可能还住这里的,我又何必这么惊慌呢?
咂了最后一口烟,我扔掉烟头,又走到巷子中间后,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而那个窗户也紧闭起来,我有点诧异,租客不是要开窗吗,怎么又关了?
我望着窗户失神,脑中此时不断有一道声音响起。
上楼,敲门,看看是谁住了那间房……
他/她又为何还不曾离去,是否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