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栋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本能的看向奕朵，她的眼眸看我时定格住，但很快又挪开。
我回眸支吾着，说夏溪换号码了，我晚点给他发新的，但这话出口后，我又怕他问微信怎么也拉黑了。
但黎栋只是哦了声，也没深究，随后问我们要在平利住一晚吗？
我说不用了，连夜得赶回去，并说我打完官司后就直接过来。
从平利县往回开时，我坐上了主驾驶位，让奕朵休息一下，她虽担心被查，但最后也同意了。
车里有点凉，空调的热风才在逐渐升起，但不知为何，它就是热不到来时的温度，我想可能是夜有点深，有些东西顺着雾气吸到身体里，在心房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霜，所以让我感到有点冷。
就在冷清的氛围中，我没忍住开口，问奕朵对于二哥和黎栋这件事怎么看？
她呼吸了几声后，说不知道。
这么干脆的回复，让我更加尴尬，副驾的玻璃上倒映出她模糊的脸，她目光微动时，在车窗上与我视线交叠。
我立刻扭头看向前方，喉结动了动问：“黄姐给你的东西，是跟奕铭有关的吗？”
“嗯。”
她虽然就应了声，但也没像开始那样让我别管，于是我胆大了些，继续问她跟奕铭现在什么局面？
“你别管。”
“……”
奕朵将视线收回，低目看着副驾的储物格，一会后喃喃道；“我搜集了一些他的资料，关于咔里的，也关于马六甲海难的，这些他估计也知道一些，所以我们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
听到这里，我手不禁攥紧方向盘，顿时气息也低沉下来，我问她，奕铭会对她产生危险吗？
奕朵深深吸口气，闭目靠着说：“如果马六甲那事真是他做的，那对我，当然也不会心软的。”
一辆轿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卷动的尘埃在我车灯前疯狂摇曳，充满了挑衅感，我车子下一秒狠狠撞向它们，但它们却隐没在气流漩涡中，数秒后又如鬼魅般出现，跟着车子一同前行，让我感到很束缚，但又摆脱不掉。
原来，最可怕的敌人并不是那些具化的东西，再硬的山，也会被更坚固的东西撞裂，但那些微末般的，靠灯打着才能瞄见的东西，它们让人无法捕捉，让人产生无力感。
我现在就是这样，很无力。
想帮奕朵，但又无从下手，奕铭就像漂浮的尘埃，他无处不在，又时好时坏，甚至到现在为止，连奕朵都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只能在一束光打来时，偶尔看见那些隐藏的黑点。
也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更加不敢靠近她，我在想也许她跟曹落在一起是对的。
最起码，如果奕朵输了，奕铭也许会看在曹家的面子上，不会对奕朵产生更大的伤害。
可要跟我在一起，万一奕铭像对我一样，随便找借口发难奕朵，那到时候，谁又能来救她？
我吗？我办得到吗？
一想到这些，我心就隐隐作痛，保护不了她，我也就不配说爱她。
“高然。”
她忽然喊了我一声，我转头看去时，她美眸睁开与我对视。
“过好你的人生，打完这场官司，就走吧。”
……
这是一句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话，但当这句话说完时，我仿佛看见了连在我们身上那最后一缕丝线断裂，它悄无声息，断裂后被空调吹到后排，又很快没入车顶，消散在了这辆车的后方，没入沥青色的路面时，形成了一道分隔来往车辆的白漆线。
白漆的两侧，不同的车辆擦身而过，说它们没缘分吧，每辆车的交汇都是百分之一的概率，可要说有缘分吧，那从相遇的起始，就注定了各走两端的命运。
奕朵的话，让我觉得好像在彻底告诉我，该分手了。
是啊，马上到十一月中，距离她的订婚，也不过半月之久。
我不知该怎么回她这句话，在思索的过程中，时间又作了答案，于是直到凌晨两点二十七分，我送她到曲江南湖别墅时，依旧没说一个嗯，或者好。
车子缓缓停下，我从主驾下来给她挪位子，而她走过来时，我手指一直在发颤，因为我想说一句话，一句憋了很久的话。
现在虽然没了意义，可过了今晚，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她坐上主驾位，正准备拉车门时，我没忍住开口道：“我有句话……”
“我有件事想……”
奕朵居然跟我同时开口，我俩相视一愣，都笑了。
我示意她先说，奕朵微顿片刻，吁口气问：“你跟夏溪还好吗？”
“哦……好，好着…呢，他是跟二哥关系好，所以给黎栋拉黑了。”
我面如土色的说出来，奕朵面色复杂的沉默半晌，哦了声后，问我要说什么？
……用力的看了她一眼后，我发出一道很低沉的声音。
“没什么，我们还会再见吗？”
……
奕朵走了，车子开进了别墅的大门，只留下发红的尾灯照入我眼，照的它也一起发红。
她最后冲我摇了摇头，我不确定这意思是不会再见，还是不知道……
没了温度的时间，就像脱离翅膀的羽毛，飘起来总是那么没轻没重。
眨眼间我身边的一切场景迅速变换，无数的线条被剥离重组，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法院里。
有了黄姐提供的资料，我让高律师坐着别说话，自己单枪匹马对战律巨人，可即便面对如此铁证，对方依旧辩解，说我无法证明聊天记录里的人，是咔里的工作人员。
听此，我拿出黄姐准备好的微信朋友圈截图，上面有当时的时间和定位，以此来证明这就是咔里工作账号。
律巨人虽有泄气，但仍理直气壮的反驳，说合同上的名字并不是我，因此对于咔里是否收取加盟费后未履行义务，我无法以个人名义来证明，再者，对于聊天记录的真实性也存有疑点，让我指出是哪位工作人员跟我对接的？
果然是律巨人，两三下又让局面陷入僵持状态。
我想过供出黄姐，但毕竟是奕朵让她送东西，一旦给她陷进去，说不定她又摇摆到奕铭那边。
于是我说这位工作人员已经辞职，我找不到，这东西都是我当时保存的。
律巨人冷哼两声：“上一次你支支吾吾，不言不语，词不达意，语句不通，毫无证据，藐视法庭，这一次忽然又信心满满，信口雌黄，证据不足，还敢狡辩。一看就是存有预谋，居心否则，恶意抹黑，前后不顺，贻笑大方。”
说完，他擦下口水瞪着我。
我特么好想打他！啊！谁都别拦我，我想打他！
高律师也绷直身子站起，身后指着律巨人，嘴唇抖动道：“我看你是…是……是…”
忽然他悄声问我：“高总，形容一个人很虚伪，四个字怎么说？”
“……你歇歇吧。”
……
官司结束了，法院说三到六个月内出判决结果，但出了法院大门，我问高律师自己赢的可能性大吗？
他点点头，说我一定赢，说完还让我把钱结算下，我木讷的问：“不是打不赢不要钱吗？”
他从皮包里翻出我们的合同：“对啊，写的清清楚楚，打不赢全额退款，退款，那意味着你得先给我啊。”
我笑了，冷哼着说他真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想入非非、痴心妄想，快歇歇吧……
他嘴角微张，过了会又说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打不赢他就给我退款了，还说我要是不给，那他就跟我再打一趟官司。
我说好啊，这次我请律巨人，问他敢不敢赌一把？
他嘴角一丝抽动……
官司结束后，我来到了平利县，这是我第三次来这座陕南的小县。它多少有点江南水乡的影子，让人一靠近这里，就能感到心灵的净化和洗涤。
但这次我过来，是希望能够碰见一个我思念的姑娘，她有着长长的马尾，她喜欢蹦蹦跳跳，她喜欢骂人鸹貔，她心底是那么善良，眼眸是那么干净。
我期待看见她那副样子，那是她在我印象里的样子。
她亲口说过要来见证黎栋孩子出生，说要来这座小县城，而现在，我就站在当时那片河边，可却没见到她的身影。
可我相信，在这几天内，我一定会见到她的，直觉在告诉我，她在朝这边靠近。
此刻，小河水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风吹而来，冰层上下浮动，水沫子被挤压到河床边，打在那些萧败的野花上，花骨朵有的被昨夜的劲风刮走，有的萎缩耷拉，还有的已经枯死，但我知道，不管现在它们成什么样子，那颗扎入泥土下的根，绝对会熬过一个冬天，等春风拂来，夏日挥洒时分，这片野花将会以昂首的姿态，再次破土而出，潇洒示人。
我知道那一天肯定会来，就像我相信夏溪一定会出现一样。
我等，就在平利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