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枫此刻像暴露的蟑螂,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拼命想跑,但那名身材臃肿的老虔婆却死死拽着她大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
我愤怒的将她一把推开,伸手指着她鼻子骂,让她别没事找事!
但人群已经将我们围住,我不明白他们如此热情是为何?是为了恶心这场婚礼?是为了寻求低级快乐?还是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看不惯别人好,刻意要在今天让张家难以下台。
“你个天杀的回来干什么!”
在夜枫拽我要逃离时,她父母已经站在身后,骂人者,夜枫母亲也……
我听过无数母子相认的故事,或感人,或悲情,但从未见过眼下发生的这一幕。
夜枫母亲上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指头戳在夜枫额头上骂她表子,让她别来恶心人。
还骂夜枫今天是故意报复他们家,报复张小军,骂她比虾还腥臭,让他们家丢死人算了!
他妈骂了好几句,却唯独没喊出夜枫的名字,我想,夜枫可能在她母亲眼里,都配不上给她起的名。
夜枫父亲是个农民,个头不高,愣在人群后跟个石雕一样,纹丝未动,只是眼睛中闪着光。
我想他应该是爱自己女儿的,只是他爱的,是以前的夜枫。
在这过程中,我听见张家院子里吵嚷起来,应该是张小军要出来,被亲戚给拦住了。
夜枫母亲见此,手指死死的抓住夜枫领口,发红的眼睛看着她喊道。
“你个不要脸东西,滚!赶紧滚开我家!”
我实在忍不下去,也不管她是不是叶枫母亲,一把将她往后推的踉跄几步,伸手指着她脸吼道:“别动她!”
“你跟这不要脸的什么关系,赶紧带她滚!”她母亲发疯般吼着。
“我是她男人,我们现在就走,但是你要再敢打她,信不信我……”
我想说抽她的,但又考虑到对方身份,于是只能做出扇巴掌的手势,而压住了话语。
她母亲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我看见她流泪了,她的身子在风中石化,没再多说一句。
可就在此时,刚回家交代后事那名大妈挤了出来,好心提醒众人,说我有艾滋,让大家不要碰我,不然全村躺板板。
村民一听,唰的一下自动后退三四步,并让出了一条路。
我特么……
夜枫母亲的泪凝固,眼眸的火再次冒了上来,我慌了,一手攥着装烟的塑料袋,一手拽住夜枫的手疯狂逃离,在我身后,飞来了无数冰土……
那些土块砸不疼人,最伤人的,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和不敢直视的人心。
刚才光顾着跟村民争执,我都没来得及看夜枫表情,等到我拉着她一口气跑出村庄,跑到河渠边的田地里时,我才大喘气看向她。
夜枫戴着口罩,我不知道口罩下是一张多么绝望的脸,我只看见她眼睛肿的不成样子。
等我们停下后,耳边就只剩下肆虐的风,夜枫身子僵硬,咬着牙硬是没发声。
我担心她憋坏了,于是将塑料袋丢地上,用手摘下她口罩,而这下我看见,夜枫整张脸煞白又通红。
白,是因为由内到外,毫无血色,红,是因为泪将皮肤都已浸泡到红肿。
我找不到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她的表情,但我想“心死”也无非就是这样吧,生她养她的人,却成了最讨厌她的人。
如果夜枫是真是个毫无顾忌的小姐,或许能好点,可惜她不是,而我在这时又没法问她,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想哭就大声哭吧,哭出来会好点。”
我低沉道,但她丝毫未动,我又掏出纸递给她:“擦擦吧,鼻涕都留嘴里了。”
我跟她开玩笑,可她还是毫无反应,我一把捏住她双肩,将她身子转向我,喊道。
“夜枫,你说话啊?张夜枫,张三疯,你哑巴了?你平时不是很能自我治愈吗?嘻嘻哈哈的我以为你没心没肺,你这样我瞧不起你了啊!”
夜枫终于动了,她眼眶的泪就像九月雷雨一样涌出,嘴角发抖,情绪忽然爆发。
“我不是人,我是个贱女人!不用你瞧的起我,我都瞧不起我自己,我活着干什么?我早应该死了算了!”
她忽然甩开我双手,朝着河渠边狂奔而去,我惊慌失措的冲上前抱住她,死死的抱住她:“你特么有病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坐牢啊!你村里人还不把我给骂死!”
“他们希望我死,我妈也希望我死,我死了就没人戳他们脊梁骨了!”
夜枫放声大哭,呜咽声被风吹向河渠,吹到很远的地方,这会我也没听全她在支吾什么。
但有一句话令我刻骨铭心,她说她母亲骂她比虾还腥,比虾还腥……
我死死抱紧她,抱到我觉得都会勒断她骨头,就这样一直等她发泄完,我才开口说让她冷静,不要做极端的事情。
夜枫此刻的力气已经耗尽,她就像被泄气的气球一样,软在我怀里。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我说她放屁,她还有我这个朋友。
再然后,夜枫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后,我俩坐在田埂上,也不在乎屁股上满是泥土,她发呆,我抽烟……
我攥着她冰冷的手,怕她又跑去跳河,在我们眼前,是光秃秃的田野,是泥泞的小路。
一辆车从村里开了出来,夜枫本能的攥紧我。
而我吸口烟看过去,车上贴着婚庆主持四个大字,开到路边时,主驾驶车窗摇下,小胡子探头出来。
我夹烟的手抖了一下,他居然还是司机……
他问要不要送我们一程?我看夜枫,她疯狂摇头,于是我谢了小胡子美意,让他先走。
他叹口气让我看紧夜枫,别让她做傻事,他还要赶下场婚礼,先走了。
汽车行驶在泥泞路上,越来越远,直到成为一个黑色的点。
夜枫目光呆滞的看着那个点,忽然说道:“他会的好多啊。”
我回眸看着她,能感受出来她情绪有好转,连忙续话道:“是啊,一个人就是个团队,没人能跟他抢活干,这会还要去下一个村子,见证下一段爱情,又得吹锣打鼓当司仪,还要兼职撒花。”
扑哧,夜枫破涕而笑。
“他好像条狗啊。”
“是啊,像一条为生活而奔波的狗王,见证了太多爱情,可还是孤零零一人,但你看他都这样了,依旧没有失去对生活的热情,不是吗?”
夜枫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我长松口气,对自己这个逼装的很是满意,于是手塞到地上的塑料袋里,抽出根散烟准备点上,把烟往嘴里一放。
忽然,我觉得有点冰凉,低头一看,发现手里夹条蛇。
“卧槽!”
我本能反应,直接将蛇扔夜枫脸上。
夜枫也吓的花容失色,反手又给扔回来,刚好从我领口滑了进去,我疯了般拔掉外套,一把将蛇头捏住,但蛇尾巴却将我手臂缠住。
吓的夜枫大喊:“高然,打蛇打七寸,快打它七寸!”
“哦哦哦。”我惊慌的刚举起拳头,又朝夜枫惊愕道。
“这蛇才特么六寸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