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带着些许凉意,洒在石龙村的泥土路上。村里几户人家早已醒了,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柴火味。付平和王占奎站在石龙村委会门口,看着眼前这一片熟悉的土地,脸上带着些许疲倦,但更多的是一种放松的神情。
"昨晚那一阵,总算是过去了。"王占奎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付平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付平点点头,目光扫过村里,还能看到刘大民家那边的屋顶,虽然隔得远,但屋子上空的炊烟仍显得有些孤寂。昨晚那场风波让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今天的工作倒是顺利得出奇。
"刘大民那家,动静搞得那么大,最后还不是签了。"付平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笑了笑,"咱们今天也算是轻松了。"
王占奎点头应和:"可不是嘛,今天这些户就没费什么劲儿,大伙儿看着刘大民都签了,自己还能闹出啥来?"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默契地明白,昨天那场风波不仅让刘大民一家低了头,也意外地给后续的工作省了不少力气。
从早上开始,村里的人就陆续过来签协议,测算面积、确认补偿,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村委会门口排起了长队,人们脸上带着各种表情,有忐忑的,有期待的,还有些人故作镇定。
老李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到付平跟前,眯着眼睛问道:"小付,俺家那几棵老槐树,能不能多算点钱?"
付平笑着拍了拍老李头的肩膀:"老李,村里的规矩您还不清楚吗?一视同仁,公平公正。您那几棵槐树,我们都记着呢,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您放心。"
老李头听了,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那成,我信你。小付办事,咱们村里人都放心。"
尽管中间有些人家还想耍点小聪明,但在紧凑的节奏下,也没来得及折腾。到中午时分,十几户人家的测量工作都顺利完成了。
王占奎站在村委会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仔细核对着数据。他一边看着手里的记录,一边念叨着:"十七户人,平房三百八十四平,补偿二十二万,普通房屋四千零一十七平,四十万……苗木……"最后合计道:"五十七万八千一百八十块钱,还在项目预算里头。"
付平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钱算是花得值了,事情总算成了。"他的目光扫过村委会前的空地,那里曾经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却显得有
如今却显得有些冷清。付平心里明白,这是变化的开始,也是必经之路。
付平和王占奎并肩走在回村的路上,两人的脚步都有些轻快,眼中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光芒。
"总算是把这事儿给办妥了。"王占奎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咱们这回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付平笑着点点头,目光扫过村口那片新开垦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是啊,要不是咱们想出这个法子,那几户人家的事还真不好办。"
正说着,李爱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哎哟,你们两个可算是回来了!我刚还寻思着去村委会找你们呢。"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李爱民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塑料袋。
"李镇长,您这是?"付平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爱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儿个可是个好日子,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我特意去镇上买了些好酒好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王占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呀,李镇长,您这可太客气了。不过您说得对,今天这事儿办成了,确实该好好庆祝庆祝。"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镇上的小饭馆吃顿便饭。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坐在了饭馆的小包间里。桌上摆满了家常小菜,一瓶本地产的高粱酒被打开,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来来来,都别客气,今天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李爱民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他给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为咱们芝麻山村的发展,干杯!"
"干杯!"三人一饮而尽,酒液入喉,火辣辣的感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饭桌上,几个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王占奎端起酒杯,朝付平敬道:"小付啊,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跟刘大民那么一说,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要拖到啥时候。"
付平摆摆手,笑着说:"哪里的话,这是咱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再说了,刘大民那边,也是韩老头儿帮了大忙。"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个总是好酒的韩老头儿却没再出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付平看着自己的酒杯,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
付平看着自己的酒杯,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韩老头儿那张布满皱纹却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的脸庞,仿佛在他眼前晃动。
李爱民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韩老头儿那边,我听说他这几天一直在水库那边钓鱼。也许是想清静清静吧。"
王占奎接过话茬:"是啊,那老头儿性子就那样,闹腾一阵子就得歇歇。过些日子,准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付平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韩老头儿离开时的背影,那道孤独的车灯,像是一个个即将熄灭的梦想,在黑暗中渐行渐远。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韩老头儿心中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在缓缓退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有些微醺。饭桌上的话题也从村里的事情,渐渐转到了各自的家长里短。李爱民正说到自家儿子上大学的事,脸上满是骄傲。
付平看了看手表,觉得是时候告辞了。他站起身来,向众人说道:"各位,我先走一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李爱民连忙站起来:"小付,我送送你。"
两人并肩走出饭馆,夜色已经笼罩了小镇。街道上零星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初夏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付平脑中的几分酒意。
"小付,"李爱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韩老头儿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他那人就那样,过几天就好了。"
付平笑了笑,拍了拍李爱民的肩膀:"我明白。你也别太担心,韩老头儿虽然脾气古怪,但心里还是明白事理的。"
李爱民点点头,又叮嘱道:"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村里的事情多,但也得注意身体啊。"
告别李爱民,付平一个人走在回村的路上。夜风微凉,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路边的野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与希望。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韩老头儿的模样。那个留着地中海发型、总是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老头儿,这段时间里是他们村里最活跃的角色之一。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有时候是火上浇油,有时候却又能化解矛盾。
路过水库时,付平放慢了脚步。月光下,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处隐约可见一个孤独的身影。那人坐在岸边,手里握着鱼竿,一动不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付平驻足片刻,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个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微微驼背的姿势,无不让他想起韩老头儿。他心中一动,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有些事情,有些情绪,或许只有在独处时才能真正面对和消化。付平深知这一点,所以他选择尊重韩老头儿的选择,给他留下独处的空间。
夜色渐深,村庄愈发寂静。付平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村道上回荡。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任由思绪在脑海中流淌。
后来的某一天,付平偶然听到县里一位干部说起,曾在水库边上看到过韩老头儿。那是个雨天,大雨滂沱,整个天地仿佛都被灰蒙蒙的雨幕笼罩。但在那片混沌中,韩老头儿的身影却格外清晰。
他安静地坐在水边,手里握着鱼竿,神情淡然从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雨水顺着他那半秃的头顶流下,但他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盯着水面,偶尔轻轻晃动鱼竿。
那位干部说,他远远地看着,不忍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韩老头儿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成了雨中的一尊雕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付平听着这个描述,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大雨中的水库,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孤独的身影执着地守在岸边,任凭风吹雨打。那一刻,韩老头儿不再是那个总爱捣乱的老顽童,而是一个历经沧桑,最终选择回归本真的老者。
付平想象着那一幕,心里隐隐觉得,也许那是韩老头儿真正的归宿。那个曾满怀希望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早已在岁月的打磨中变成了如今这个风雨不动的老者。他的内心或许早已平静如水,不再为世俗的得失所动。
村口的大槐树下,付平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枝叶茂密的树冠,他忽然觉得,韩老头儿就像这棵老树,根深蒂固地扎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无数风霜,却依然屹立不倒。虽然外表看似粗糙,内里却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无言的故事。付平深吸一口气,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和槐花的清香。他忽然明白,无论是韩老头儿,还是村里的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芝麻山村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早。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村委会那棵老槐树上时,付平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他不禁皱了皱眉。
王占奎正坐在办公桌旁,手里夹着一支烟,眉头紧锁,显然正在为什么事发愁。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咋了?又有啥新麻烦?"付平走过去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王占奎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烟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抖落:"咱村那四户人家,又觉得咱们选的安置地方远了,非得要靠近村委会。"
付平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头的阳光顿时洒了进来,照在村委会简陋的办公室里。灰尘在光束中飘飘荡荡,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小村庄的沧桑。
"村委会那边已经是全村的核心了,修得漂亮,晚上散步还有路灯,他们想搬过去也不是没道理。"付平望着窗外,缓缓说道,"可问题是,哪儿有那么多地方?"
王占奎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缓缓呼出,带着一股焦躁的意味:"是啊,村委会那块早就被占满了,哪儿还容得下四户人家?再挤,也不见得能挤出空来。"
付平没应声,目光投向远处。村子里的人影在阳光下来来往往,村委会那边的广场修得整齐,几张石桌石凳上,几个老头儿正在打牌,旁边的几个妇人则在聊家常,远处还有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这样的场景,确实令人心生向往。
"他们要求也不算过分。"付平嘟囔着,心里却清楚,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么理想的地段实在是没多少空地了。
正当两人愁眉不展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有两个人的笑声:"付干部,村长,都在啊?"
付平转身,看到两个村民推门走了进来,都是熟面孔。这两人是村里的两兄弟,老大叫张大山,老二叫张二山,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上次拆迁的时候也配合得很爽快。
"哎呀,大山、二山,啥事儿啊?"王占奎笑了笑,招呼两人坐下。
"是这样的,村长,付干部,"张大山开了口,语气有些试探,"我们听说村里四户人家定了地方,想挨着村委会修房子?"
"嗯,还在选地方呢。"付平答道,心里隐隐觉得这两兄弟来找他们,肯定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张二山接过话来:"我们也想问问,能不能给我们也换块离村委会近点的地儿?我们两家的地被征用了,现在办手续换宅基地,想着要是能挨着村委会,一来方便,二来也热闹些。"
话音刚落,付平和王占奎对视了一眼,心里顿时更乱了。村委会附近的地本就不够,再多挤两家,怕是要引起其他人的不满。但他们也清楚,这两兄弟一直是村里的"配合标兵",不管是拆迁还是其他工作,都没给村里添过麻烦。
王占奎试图打个太极:"唉,你们家那块地征用了,村里肯定会帮你们申请新的宅基地。不过啊,这村委会附近的地方,真没剩多少了。"
两兄弟显然早有准备,张大山赶紧接话:"村长,我们也不多占地方,就挨着那四户人家,大家都修在一块儿,今后也能互相照应。"
付平皱着眉,心里一时有些为难。他看着兄弟俩期待的眼神,又想到他们一直以来对村里工作的支持,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们两家确实一直挺支持村里的工作。"付平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们的正当诉求,村里肯定会尽量满足。"
听到这话,兄弟俩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声道谢:"哎呀,那就谢谢付干部、谢谢村长了!我们就知道,村上不会亏待咱们。"
付平笑着挥了挥手:"不用谢,你们积极配合村里的工作,村里也会尽力回应你们的需求。"
两兄弟喜滋滋地告辞了,付平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没轻松多少。他转向王占奎,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愁容。
王占奎掐灭了烟头,眉头依旧紧锁:"这可咋办?村委会那边,真没那么多地方。"
付平沉沉叹了一口气,他也意识到,眼下这情况,硬是要把这几户人家塞进村委会周围,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咱们总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付平低声说道,目光却依旧盯着窗外那片热闹的广场。
王占奎点点头,心里也明白付平的意思。村里的工作从来都是要靠着村民的配合才能顺利进行的,尤其像这两兄弟,平时没少给村里帮忙,这次要是不给他们安排个让他们满意的地方,今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谁还愿意配合?
"积极配合的没好处,反倒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今后谁还支持咱们的工作?"付平的语气中带着隐藏的忧虑。
王占奎默不作声,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王占奎猛然起身,把手里的烟头随手丢进了办公桌上的易拉罐烟灰缸里,"算了,想也没用,走嘛,出去转两圈,看看到底还能不能挤出点地方来!"
付平有些愣住了,没想到王占奎这么快就行动起来,"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村委会附近!"王占奎头也不回,已经走到门口,付平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