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厌笔川2021-09-29 19:445,032

  (1)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是邓长剑侦破无数案件后总结出来的,所以才会离开医院后马上前往电影院。

  从韩山行和孩子失踪以后,电影院就被暂时封闭了,隔离带里早已抵达的痕检人员正在进行细致的勘查。

  “怎么样,有没有线索。”

  邓长剑的心里非常着急,如果在这里发现了其他人的可疑踪迹,那就能给案情带来转机。

  遗憾的是,事与愿违。

  痕检负责人摇着头,将勘查结果做了汇报:“邓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丁点的蛛丝马迹都不存在。”

  “这里是二楼,有没有可能是从窗户出去的?”邓长剑看向卫生间的里面,“外面勘查过没有?”

  “都勘查过了,正门、侧门、窗户、电梯以及消防通道,都没有任何的收获。”痕检人员依旧摇头。

  “奇了怪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苏梓的嘀咕着,环视四周寻找着遗漏的地方。

  “邓队,监控里有发现。”这时,一名警员急匆匆带来了好消息。

  监控显示的是停车场,韩山行独自一人去取了车,然后便驶离了监控范围,当车子驶出停车场的时候,隐约可以看见后座上面的人。因为是晚上不太清晰,只能根据模糊的轮廓判断出是个孩子。

  随后,车子就消失在了滚滚车流中。

  “就这些吗?”

  看完,邓长剑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看法,带走孩子的绝对不是韩山行。

  一来,既然是离开电影院,完全没有必要在取车的时候跟孩子分开;二来,除了取车的时候,韩山行完美避开了监控。虽然在驶离电影院的最后又被拍到了,但处于盲区的那个阶段,足够做很多的事情。

  “邓队,就这些。”警员无奈的点头,“从韩山行跟孩子进入影院到离开,监控已经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除了刚才这段画面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生任何可疑的事情,怪就怪卫生间没有装监控,否则……”

  “否则什么?”苏梓打断说道,“谁家卫生间里面会装监控?”

  “这就是关键。”邓长剑接话说道,“不管是谁策划了这起犯罪事件,都表明他对电影院四周的环境很熟悉,对监控的覆盖范围更是了若指掌。苏梓,监控拷贝一份带回去,然后你亲自带人去交管局,让他们协助展开沿途追查。凡是拍到了韩山行的监控视频,全部截取收集,让技术科加班加点的进行甄别。”

  “放心吧邓队,这次一定会找到韩山行的犯罪证据。”苏梓保证。

  “谁跟谁说犯罪的是韩山行?”邓长剑皱眉。

  “不是他还能是谁?”苏梓反驳道,“他有动机,案发现场又只有他跟孩子。还有刚才的监控您也看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不是韩山行又是谁?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张地图。”

  “苏梓,你真这样认为?”邓长剑的语气凝重了些。

  “邓队,不是我这样认为,是种种证据佐证出的这个结论。”苏梓继续道,“您难道就没有发现,从抛枪事件开始,我们就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可疑目标,所有线索指向的都是韩山行,全部符合刑事侦查逻辑。”

  “……”

  邓长剑本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因为不管他心中有多少的疑虑,终归没有能拿出手的证据。反倒是支撑韩山行是凶手的间接性证据,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已经能构建出完整的证据链了。

  从作案动机到作案手段,从作案时间到作案地点,只欠缺他亲口交代的作案过程。而这也是邓长剑最为着急和担心的地方,如果韩山行能醒来,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可如果他醒不过来,怕是就要结案了。

  这样的结果,是邓长剑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他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比如为何要在巡视组到来的那天闹出抛枪事件,难道真的只是挑衅?比如费尽心思的跟女儿和解搬回家里,真的只是为了接近孩子?还有,既然已经对孩子起了杀心,他有无数种方法和手段,为何要采用这么拖沓繁琐的方式,这不是明摆着主动暴露吗?

  这种行事风格跟手段,跟遥控外卖员相比,简直就是不入流的儿戏。

  除此之外,还有所有谜团的核心,许朝阳的牺牲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当年的举报人,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从许朝阳胃容物中提取到的那半枚指纹,到底是真凶的,还是如卷宗所记载的一样,属于巧合之下的无关紧要之物?

  如此多的疑问盘桓在心中,邓长剑怎么可能轻易认定韩山行就是真凶?退一步讲,就算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出自他手,也总得在细致的调查下整合出严密详实的证据链吧,也总得听他亲口交代了罪行吧?

  所以,韩山行必须得醒过来。

  否则的话,他就真成了人人唾弃的刽子手,永世不得翻身。

  邓长剑,决不允许手里落下这么不清不楚的案子。

  (2)

  邓长剑满心愁苦的时候,韩丽的心也正在往嗓子眼上提,特别是楚世远的话,让她的手心都在冒汗。

  “小丽,我托省城的朋友咨询了权威专家,给出的建议是,孩子必须得去大医院再做个检查。首先后脑这个部位太重要,容不得有丝毫马虎;其次,咱们县医院的水平你也清楚,这么大的事根本拿不准。最后,失忆必须要重视,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病变,到时候把我忘了倒没什么,要是把你也……”

  “干爸,你别说了,我听你的,转院。”韩丽忍不住做了决定,“我之前考虑的是,在这里让孩子恢复恢复,等他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去向警方指证韩山行的罪行。您这么一说,还是先以孩子为重吧。”

  “小丽,你真觉得童童是被老韩害的?”

  楚世远叹气,虽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但韩山行跟韩丽毕竟是亲生父女。如今落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未免也太悲惨了些。

  “干爸,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韩丽没有回应,而是说起了别的。

  “你说。”

  “以后……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渣。”韩丽咬牙切齿。

  “……”

  沉默少许,楚世远神色复杂的问了一句:“我向熟人打听了打听,老韩情况非常非常不乐观,虽说县里从省城请来了专家团队做开颅手术,但成功的几率还是很渺茫,保不齐就会在手术过程中……”说到这里,楚世远做了短暂的停顿,观察韩丽没有任何反应后,这才又把话说了下去,“小丽,你有没有想过,真到了那步怎么办?老韩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你针不打算管吗?”

  “干爸,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会怎么做?”韩丽不答反问。

  “挫骨扬灰。”楚世远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虽然是你的干爸,但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咱们之间的关系比亲生的都要近。毫不夸张的说,站在父亲这个角度,老韩做的甚至不如我十分之一。以前我说过,你比我的命还重要。现在我仍然是这个态度,谁敢打你的主意,我绝对让他后悔做人。”

  “谢谢干爸。”韩丽有些感动的点头,而后看了看依旧在沉睡的儿子,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决绝,“就像你说的,孩子比我的命还重要。谁敢动他,我同样也要把对方挫骨扬灰。韩山行死了我会来,还会亲自送他去火化,只不过……到时我会把他的骨灰一把把扬掉。我不仅要为童童报仇,还要为我妈讨个欠了多年的公道。”

  “小丽,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他……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楚世远急的直跺脚,他太了解韩丽了,说一不二,倔劲上来以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真的不想看到,父女最终以那样的悲剧收场。

  “从今天起,他不是我父亲。”韩丽冷漠的摇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爸,是童童的亲外公。”

  唉……

  楚世远悲痛的长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在心中告诫自己,到时候尽力去阻止韩丽,让韩山行走的体面些。

  念及至此,他不由得湿了眼眶。

  韩山行是犯罪分子,可同时也是他多年的发小和知己,他不敢想象,真到了那天该怎么去面对。除此之外,他还有直冲头顶的愤怒,很想冲进重症监护室问问韩山行,为什么一错再错至死不知悔改。

  当然,在此刻的楚世远心中,最浓烈的情绪还是后悔。

  本以为帮韩山行捂住邮寄子弹的事情,会让他有所醒悟,谁成想等来的却是张建仁在公园的猝死,虽然医生已经证实死因为突发的心梗,可楚世远心中清楚,韩山行才是那个诱因,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张建仁面前。即便如此,楚世远依旧在心中有所盘算,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都会去想办法,尽全力协助韩山行摆平这件事情。然而紧接着,就迎来了童童被掳走受伤的噩耗。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该直接去举报。

  想到这里,楚世远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心无力。

  不说警方的追查,单说韩丽,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童童是她的逆鳞,是她可以放弃生命去守护的。事实证明,韩丽就是这样做的,做了一个令人唏嘘、悲伤、同情又理解的决定,而且一定会去实施。

  将楚世远的情绪反应看在眼里,韩丽没有去理会,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孩子:“童童受伤的原因特殊,转院的事情好办吗?我相信警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难题,可他们要派人跟着怎么办,终归是不方便。”

  “放心吧,我已经处理好了。”楚世远解释道,“上楼之前我遇见了武县长和专案组的邓队,他们了解孩子的情况,也知道失忆这种事情不是派人跟着就能解决的,所以同意我们把童童带去省城。”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检查的事情拖延不得。”楚世远说着开始收拾东西,少许,从床下捡起了一块电话手表,“这是电子产品,全面检查之前就不要让孩子戴了,你收好,等确定没有问题后再还给他。”

  “原来掉地上了,我还以为在120送孩子的过程中丢了呢。”韩丽接了过来。

  “我去打电话联系下省城那边,争取抵达的第一时间就安排检查,你赶紧收拾。”楚世远拿着电话出门。

  (3)

  晚上,县局会议室。

  “忙了一天,都说说有什么收获,方言先来。”连轴转了三十来个小时,邓长剑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案情不等人,必须得跟时间赛跑。

  “邓队之前说要扩大勘查范围,于是我们把整座山头都翻了个遍,因为环境实在是过于复杂,所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若是以目前掌握的情况做个总结,就是韩山行带着孩子去的那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人。”

  “没了?”邓长剑有些失望。

  “没了。”方言无力的点头,“车子进行过仔细的检查,驾驶位上提取到的痕迹和物证,全部属于三个人,韩山行、韩丽、以及他们家的保姆,这点我们认真做过比对,尤其是残留的指纹,准确无误。除此之外,车内的其他地方以及车子的整体情况都正常,可以初步确定,车子就是韩山行开下去的。”

  “苏梓,交管局那边的情况如何?”邓长剑只能问别的。

  “沿途有摄像头拍到了车,跟电影院那里的监控一样,都不是特别的清晰,从外貌特征的轮廓判断,当时车里只有韩山行跟孩子。再有就是,韩山行有意在避开监控,从电影院到事发地点有几十公里,车子一共只在监控中出现了五次。”说到这里,苏梓转了转手中的笔,“其实相较于排查监控,我更想弄清楚韩山行当时的心理状态,怎么说孩子都跟他有血缘关系,怎么就下得去手?”

  “这不是现在讨论的问题。”邓长剑直接堵死了讨论的可能,转而问旁边的人,“你们技术科呢?”

  “有收获,而且是足以左右案件定性问题的收获。”技术科负责人叫边宁,硕士毕业的高材生,专业能力非常强。无论在邓长剑眼里,还是在其他重案支队的人看来,她拿出结果绝不会有丝毫差错。

  正是有着这样的权威性,所以当边宁说完,邓长剑的呼吸快了几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血迹和指纹。”说着,边宁把鉴定报告递给了邓长剑,“现场遗留的棒球棍上面沾染着少量的血迹,鉴定结果与孩子完全匹配。除此之外,棒球棍上面还提取到了较多完整的指纹,鉴定结果属于……韩山行。”

  啪……

  边宁的话说完,邓长剑的手也颤抖了一下,随着鉴定报告掉在桌子上,整个会议室的氛围到了近乎凝结的地步。

  韩山行!

  真的是韩山行!

  这一刻,邓长剑感觉心里涌现着巨大的落差,以及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错了?

  从接手案件的最初,在了解完六年前的卷宗之后,邓长剑就认定了案件中藏着隐情,凶手有很大可能不是韩山行。

  随着调查的深入,种种迹象和线索也都在指向韩山行,但邓长剑依旧没有改变看法,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现在,他不得不从新做出审视了。

  以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证据出现了。

  棒球棍、血迹、指纹,这证据的分量太重了,如果案情不出现惊天逆转,足以将韩山行的罪行坐实了。

  可那些疑问,要怎么解开?

  邓长剑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就像铆足劲打出一拳,最终落在了棉花上一样。

  与之相比,其他人可就大相径庭了,全都激动的无以复加。毕竟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抛枪事件,还关系着一桩悬了六年的杀人案。随着韩山行的罪名坐实,每个人的履历上都将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邓队,邓队……”

  方言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案子告破后,邓长剑会表现的忧心忡忡,所以赶紧喊了两声。

  回神,邓长剑长吐口气,露出了几分轻松之色。既然鉴定结果没有问题,那就只能转变思维,去尝试接受韩山行是凶手的事实。至少现在他不能扫大家的兴,即便是以后要继续侦查下去,此刻也得让他们把奋战多日的压力释放出来。

  “既然找到了确凿的铁证,那就围绕这个点采集固定更多的证据,把案子办成找不出任何瑕疵的铁案。”

  “是。”

  众人哄然应声。

  “方言,去订外卖,算是我犒劳大家的。吃完以后都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全力投入到案件的收尾工作中。”

  “多谢邓队。”众人起身,会议室也热闹了起来。

  只有邓长剑,心潮汹涌,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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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愿望(又名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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