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行看看药罐,取来一只碗将药滤了,端入司马飞燕房间。司马飞燕并没有睡着,见他进来,竟连忙以袖拭去沮水。燕天行又意外了,稍稍一顿,才上前去笑道:“司马姑娘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可否与燕某一说?”
“没,只是有些不舒服,一会就会好了。”司马飞燕小声的说。
燕天行心中很是不解她已拒绝过自己了,却又为何伤心落沮?莫不是牵起了她什么伤心事?当时也只有一笑说:“如果是燕某拢了姑娘心神,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如那般良辰美景,佳人如画,恐怕燕某的言辞轻浮了些,不必当真。”
司马飞燕淡淡一笑,“燕大侠多虑了,不知燕大侠今日出门所为何事?”
“噢,对了,他日出门,不要明目张胆的带剑。新帝王莽不知怎么知我有干将宝剑,你又拿了湛卢宝剑,他正以剑为线索方发捕文大索天下!我想前几日新朝军马能紧追不舍,就是冲着宝剑吧!”
司马飞燕道:“干将、湛卢,当今天下十二名剑之中,天下自有其形图,你我小心就是。”
“我今天还去了长安,未央宫戒备森严,不知现在新之天下已是大乱,他为何还对你我‘刺客’紧追不舍?”
“怕是以为你我是义军中人,他想要捉回去拷打吧!现在他知你干将宝剑,恐怕也知道你这干将宝剑与昆吾剑相合,便可得知那重宝之情,怕是我们不得安宁了。”
燕天行洒脱一笑:“那又如何?聂长空师侄流亡十三年,不也是安然无恙?且今天下形式,新亡,只是迟早的事。”
司马飞燕听了,脸色忽然苍白得历害,她缓缓说:“如你所说,天易其子,寻常人有岂能问得?我在外这些日子,也看出了新朝军马的凶暴。国亡,必有先兆,这民心已失……怕就是……新亡的信号……”言语间,愁容满面。
“国家大事,司马姑娘可不必过于操心,你先安心养伤,来,把药喝了。”
司马飞燕喝了药,忽然一声长“平皇帝呀――我真要入宫盗取项王之宝?你若有灵在天,要给我个指示啊!”
燕天行见她心中尚念新朝,叹道:“司马姑娘不要为难,此事可从长计议,不要姑娘违心参与。”
“不,不,”司马飞燕急道,“人生做一件大事足矣,我决定了我参加!但我能否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燕天行说:“事情大概,姑娘早已知晓,”又将经过细细道与她听了,说:“现在,师父要我入未央找到图解去寻宝藏出来相赠义军,以求救万民于水火。”
“我在未央宫未能见到平皇帝那柄昆吾宝剑,今日可否一见?”
燕天行笑道:“就是你一出生就在平皇帝身边,见了宝剑也不会记得,那剑可是落入民间十几年了!”说着走出屋子,取来一尺许短剑,它以青铜精造,双刃皆是吹毛既断,是柄罕见的利器。
司马飞燕似是激动异常:“它………就是平皇帝当年的短剑?和鱼肠剑齐名的昆吾?”她说着就翻动短剑,“那藏宝机关在何处?”
燕天行笑:“藏宝机关自然给师父毁去。”还没说完就见司马飞燕啊了一声。
“放心,师父知此剑随时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取出宝图后,就毁了上面的藏宝机关,却没料到那宝图却只是六十四卦中的三种卦象,要配合我这柄干将与未央宫中的文王六十四卦图方能解出那藏宝之秘。他也想留下伊盖经手之物,况它又是刘恒多方设计所得。要不就不留它了。”
“那卦图呢?”
燕天行一怔,不知该不该回答:这柄剑末端的文王六十四卦图解以阳文刻之,当年隐剑韩聪将剑烧热,把剑文烙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司马飞燕又说:“我还是不该详细的知道个中原委么?”
燕天行不敢实话实说,“这是师父行事,做徒儿的也不是十分了解,我只要把那文王六十四卦图解给师父,师父和逍遥侯老前辈会告诉我下面该怎么做才能斩断项王重宝之地。”
“斩断项王重宝之地……”司马飞燕叹,“天下苍生和父王的新朝,让我好为难啊……”
碰到了这种事,就是一个八尺硬汉怕也要愁白了头发,这是忧国和忧民之间的选择呀!司马飞燕的通情达理,让燕天行几乎要怀疑她参加行动的目的了。忧国和忧民,或者说忠君和忠国,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所能分清更始的,就算能分清更始,人是感情的动物,和司马飞燕一样是未央宫中人,也很少能像她这样做的。
但从古至今,“叛徒”总是有的。
也许对如今的大新而言,司马飞燕只是个叛徒吧!
燕天行不敢多言,收了碗退出房间。刚才甘泌梅听见房内笑语,又听司马飞燕也依言喝了药就放了心,以为燕师叔生性豁达,不把儿女情长放在心头,也乐得一笑置之,不再为司马飞燕的称病卧床、燕天行的有事外出操心。
但她又错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睡至三更,甘泌梅忽闻后院有剑鸣声,就起身查看。原来是燕天行在舞剑。
秋夜,天风微寒,但燕天行却只着件月白的丝质长衣,人影剑光,在月下的薄雾中隐现。干将破风有声,一团银光裹住了燕天行,只有那金刃劈风之声,似是在诉说主人的孤单和挫败感。
若真如他所言,今天只是面对佳人如画,言辞轻浮了,为何深宵与剑为伴?为何不能安然入眠?
甘泌梅叹口气,思念起聂长空来。
他沉默寡言,似乎冷如冰,凉如铁,但只有泌梅能体会到他藏在心灵深处的柔情。那柔情含蓄而细腻,深沉又广搏,就跟他的人一样。
在她有聂长空相伴一生的同时,她也祝愿师叔和司马姑娘,他们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其实,司马飞燕听到了后院的剑声,也是一宿无眠。
一早三人就都有点疲倦,而且各怀心事。甘泌梅称有事要忙,早早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二人。
信马由缰漫步在田间的小路上,秋风飒飒,一片叶子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人常说叶落归根,可人呢?有谁知道江湖儿女四方飘零,根在何处?是家吗?
想到这里,甘泌梅轻轻叹息。她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甘老爷子苦苦带大甘泌梅,虽说不能锦衣玉食,倒也有家有舍。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他唯一的女儿却不能在坟前守孝。
甘泌梅突有思家之意,想到此去郦山,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便打马飞奔郦山。
昔日甘宅只有断壁残坦,却依稀可辩甘家往的繁华。信步前去,有几间新起的茅舍,她本想敲门看看是不是故人,又急于却父亲坟前,于是作罢。 回首望甘宅旧址,如不知情,谁又能想到这儿几个月前还是三进三间,宽宅大院?这就是变故吗?
只是世事如棋,沧桑变幻!有时人的成长也是如此吧!一夜之间即可让人刮目相看,何况这天之事呢。就如同她甘泌梅两个月前还是一个在父亲膝前无忧无虑的少女。不料父亲暴死,甘宅又毁,自己更是流落异地。前日种种,恍如隔世……
甘老爷的坟头已有小草泛青了,虽然现在已是深秋,这山林中却是绿树黄花,野菊开得正艳。
这些木石花草,还没有感觉到山雨欲来的风么?刘秀在蔡阳举起反新大旗已有三月有佘。赤眉军席卷山东,新朝立国十载不到,战乱大起,多少豪杰并起争锋。
不知这万里江山落于谁手,但愿诸侯争霸之日早结,还百姓一个天下太平,甘泌梅跪在坟前,思绪千万,沮水不知不觉的流下脸疣,她喃喃道:“爹爹,女儿不孝,到现在才来您坟前一回,您没有怪我吗?你生前那么疼我宠我,可是我却不来您坟前守孝……”
正在这时,有人立在她身后道:“泌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