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血迹也被大雪掩埋。
妈妈差点晕了过去,强撑着打了报警电话。
她的脸上流露出极为强烈的痛苦。
而并没有注意到,我正怜爱的看着傻乎乎的团圆蹭着那只手的手掌。
警察很快来现场取证。
他们找到了一个猫包。
透明面满是被抓出的血痕。
拉链处被咬破,染了血,团圆就是这么钻出来的。
我鼻头一酸,仔细看团圆才发现小猫爪上全是血。
而我以为那是扒拉我时染上的。
我早该想到的,这个地方没人来,而我已经死了,团圆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我的爸妈,时隔十几年再次相聚一处,却是因为我的死。
我的妈妈完全没了平日的优雅,她死死地揪着我爸的衣领,像疯了一样质问他:“那么晚,你怎么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回来的!你怎么能放心!”
“是你说想缓和父女关系,我才让她去找你的,你就这么缓和的吗!你害死了她!”
妈妈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现场却没一个人敢拦着。
看着妈妈痛苦的样子,我轻声呢喃:“妈妈,害死我的不止爸爸,还有你。”
7
在遇害前,我是有注意到不对的。
那天晚上很黑,这个车站并不好打车,我只能向前走一截路。
一路上我一直在跟团圆自言自语。
当我意识到这条路不止我一个人时,那个人还距离我有些距离。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对,可那个人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无法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有危险。
思索下,我打电话给了妈妈。
电话声响起,又停止。
在寂静的雪夜格外醒目。
妈妈挂断了电话。
雪依然宁静悠扬,寒风卷起我的发丝。
这是我唯一的求生机会,我选择了妈妈,但我选错了。
当我警铃大作按下第一个数字时,那个人向我跑来。
背着猫包的我根本跑不快,周围也没人能求助。
我只能祈求着,妈妈,快回拨我电话。
妈妈,求求你。
我被抓着头发,按在地面上,砸了一下又一下。
鲜血在地面晕染开来,将纯白的雪花染上猩红。
我死死地护着手机。
妈妈,只要你回拨我电话,我一定能接通。
妈妈,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痛。
但是,没有,在我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也没有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似乎凶手对我死死护着手机这个举动很好奇,所以带走了我的手机。
然后我看着妈妈打的电话,被挂断一次又一次。
我叹了口气,爸爸有责任,妈妈也有责任,我也有责任,但归根究底要说谁害死我,那肯定是凶手了。
但很遗憾,我甚至不知道凶手是谁。
他带着帽子和口罩,我只能辨别是一个男人,其他一概不知。
而现在,我的爸妈为了我的死互相推诿着。
8
妈妈不停的拍打着爸爸,眼中满是泪水:“当初也是这样,她还那么小,你说丢门口就丢门口,要不是我回去的早,说不定她就要冻死了,江宁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爸!”
我的爸爸心虚又冷漠的站在一边,推卸着责任:“这能怪我吗,谁知道她为什么不在车站里面打车。”
我童年的记忆是杂乱琐碎的。
妈妈的这些话又让我回望过去了。
我一直认为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在爸爸妈妈没有分开前。
但仔细想想,不是的。
我的童年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我曾有无数次遭到爸爸的驱赶,却能被妈妈搂在怀中安慰。
是我的逃避,选择用记忆的破碎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童年。
在他们离婚时,妈妈让我跟着爸爸。
那时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眼中满是忧虑,说她养不起我,跟着爸爸可以生活的更好。
但是跟着爸爸生活的一点也不开心,我总是很想很想妈妈。
一个人在小床上看着故事书,想妈妈想到止不住哭泣。
爸爸烦躁的问我哭什么,我说想妈妈。
他说:“想妈妈就跟你妈妈过去吧,我也不想要你。”
深夜,爸爸开车把我拉到妈妈家门口,然后把我丢下车独自一人离开。
我穿着睡衣坐在门口,敲门也没人理。
直到天亮,上夜班的妈妈回来发现了我。
妈妈问我不知道冷吗。
不知是记忆的久远还是什么,我真的没感觉到冷。
只感觉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妈妈,内心那种兴奋久久不能平静。
妈妈问我愿意跟着她生活吗,会过的很苦。
没有好吃的零食,没有漂亮的公主裙和美丽的娃娃玩,也没法带你去郊游野营。
甚至妈妈也没法一直在你身边。
我说:“愿意!”
只要妈妈偶尔能在身边也很高兴。
那段时间确实是幸福的。
虽然没有好吃的零食,漂亮的裙子和玩具。
甚至房间里都没有妈妈喜欢的鸢尾花。
但妈妈会每天抱着我讲故事,会牵着我的手去街边散步。
那个时候只有我和妈妈。
9
林依阻止了我妈发泄似的拍打,面上有些愧疚,但更多是烦躁:“阿姨,江宁出事了我们都很难受,我爸心里肯定也难受,就不要再怪他了。”
“再说了,自己女儿不打电话问一下的吗,干嘛一直怪我爸,像你没错一样。”
我妈指着林依,满脸眼泪,哆嗦着嘴,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话。
她想怪林依,但林依甚至都不知道我有去过他们家。
文阿姨重重的打了下林依,看起来很生气:“大人间的事,你别插手。”
林依本身不准备回来过年,而是留校做实验。
只是她想到爸妈两个人过年未免有些孤单,于是除夕前一天给他们一个惊喜。
而我爸怕林依知道我在会生气,甚至都没问一下林依的意见,就选择让我走。
然后驱车去迎接他即将归家的女儿。
那个时候的林依甚至刚登上飞机,我爸就已经在机场翘首以盼她平安落地。
而我在偏远的车站,带着团圆走在漆黑的道路上。
在他接到林依,一家人团聚时。
我被拖行在寂静的枯木林里,满身伤痕的离团圆越来越远。
也是我知道林依代存在后才彻底认清,爸爸不是不喜欢女儿,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疼爱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爱我。
他们一家里,最为愧疚的居然是文阿姨。
可能是因为身为母亲,同样有一个女儿,所以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份痛苦,无法开口阻拦或责怪。
她低着头,面上带有痛苦之色。
林依还小,不懂其中真切的痛苦与责任,她却不能忽视。
人是他们要接来的,也是他们要送走的。
“对不起,如果,如果当初我送那个孩子回家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她无措的道着歉,对我妈鞠着躬,却也知道这份歉意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已经死了,以这种悲惨的方式,只剩一只手,没人敢去想我死前经历了什么。
我妈度过最开始的发泄,又回归于常见的平静。
除了双眼的红肿,几乎找不到她为我难过的痕迹。
我静静的漂浮在一侧,想如果我在场,妈妈一定不会这么安静,她会尽她所能的责骂我。
10
我曾经骨折过一次,和江衡一起。
那时我们一起在溜冰场。
妈妈和江叔叔在一边聊天。
我穿着溜冰鞋站在不远处,悄悄的注视着妈妈。
江衡在我身侧滑冰,少年人脸上露出了恶劣的笑:“你猜我们同时摔跤,妈妈会更关心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江衡便猛的向我撞来。
只是他低估了溜冰场的滑度,我们摔的很狠。
倒下去的那一刻妈妈瞬间向我冲来,喊着:“江衡!”
在安静的病床前,我恢复意识的第一秒就迎来了妈妈的责骂。
而面对江衡,她只会关心,还疼不疼?
她说,应该让江宁垫着点,摔骨折了多疼啊,妈妈会心疼的。
可是妈妈,是江衡撞的我,我也骨折了,我也很疼。
为什么不能,也关心一下我呢?
录完笔录,江衡和江叔叔也赶了过来,接妈妈回了家,带上团圆一起。
江衡白着脸,脸上闪过心虚,和浓烈的愧疚以及惧怕。
太多的情绪在他的脸上纠缠。
我坐在后座上好奇的瞧着,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的死反应那么大。
妈妈也察觉出江衡的不对,麻木的脸上依旧浮现了些担忧,分出耐心关心他:“衡衡是不是被吓到了?”
江衡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昨天晚上妈妈在备菜时,他看到了那通电话,但他不小心挂断了。
妈妈苍白着脸翻通话记录,却什么也没翻到。
他不仅挂断了,还删除了记录。
江衡说,他不知道那是来自我的求救电话。
他想,如果他知道,肯定会第一时间接通的。
江衡虽然讨厌我,但不至于想让我死。
但他不知道,他挂断了电话,我死了。
如果那通电话能第一时间接通,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那通电话被很快回拨,或许我不会死。
如果那通电话隔了一会被回拨,我或许会残,但有一条命在。
如果那通电话等了许久被回拨,妈妈或许会发现不对,我会死,但凶手能第一时间被抓住。
什么都是如果,都是无法被肯定的或许。
能够肯定的是。
我死了。
那通电话,第二天才被拨通,然后被凶手挂断。
11
妈妈的眼里浮现出不可置信,但她颤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妈妈,总是在责怪我。
面对江衡时,连一句责怪都说不出口。
江衡不停哭泣着,说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怕我抢走妈妈的爱。
自从知道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后,就总是很没安全感,害怕妈妈会更爱我,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这种害怕转化成了针对,被一次次偏爱后的肆无忌惮。
他哭着说,没想到我会死。
我发着呆,坐在他们身旁,我知道江衡没有说谎。
只是我想到了妈妈再婚时,眼里的忧虑。
她那时看着我,说妈妈要结婚了,你要听话些,懂事些,对弟弟好些,这样宁宁就有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了,知道吗?
我懵懂的点着头。
那个家里有着妈妈最爱的,鲜活的鸢尾花。
有时某些话,总要过很久才会听明白,才理解个中含义。
就像此时,过了十几年,我明白了妈妈是将我与江衡当成了对照组。
只有对江衡好,对我不好,才能巩固她的地位,才能彰显出她对江衡尤其好,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似乎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相信,她对待江衡犹如亲生,这样江家才能接受她带过来的女儿。
才会代替我的妈妈来爱我。
江宁妈妈会更爱江衡一些,江衡爸爸就会更爱江宁一些。
从此妈妈的口中没有宁宁,只有江宁。
对待我时,只有责问,没有关心。
只是妈妈错了,江叔叔是希望我从这个家里消失的,孩子时的我对情绪太敏感了。
从他的每一句“宁宁想不想爸爸呀?”“宁宁要不要去找爸爸玩?”中,我便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
在我养了团圆后,我才读懂妈妈的情绪。
我才读懂妈妈搂着我读故事书时,我对故事里的奇异玩具惊叹“哇”时,妈妈为何总是紧搂我的身躯。
每当我们散步街边时,路过橱窗里精美的小裙子,妈妈为何总是愁眉不展。
在我看着其他小朋友坐着车路过我们时,妈妈为何总是强颜欢笑。
哪怕我从不开口说要。
可是她身为我的妈妈,总是希望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自己女儿的。
就像我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最好的一切献给团圆,哪怕团圆不会说话。
或者说,我不需要团圆说话,就想将最好的一切送到它的面前。
只是我的妈妈没有能力做到。
我的妈妈演的太像了。
或许你曾经爱我,但现在呢妈妈?
12
妈妈,我已经死了。
而你对江衡真心实意的十几年,关心疼爱早已刻入骨子里。
对于这个于我死亡有一定责任的,你疼爱的十几年的江衡,你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责问。
妈妈,我好痛。
妈妈,你不会知道,我有着厚厚一叠的火车票,在异乡的每一个假期,我都会带着一朵鸢尾花回来看你。
所以我知道那个偏僻车站哪里最好打车,哪里有小路能够走捷径,能够快一点见到你。
在我攒钱为你买金首饰还想见你一面时,我无数次的走过那个车站的小路。
我清楚的知道每一个路灯到下一个需要多少步,我知道哪个位置有蝉鸣,哪个位置有蛙叫,那时的我心里没有惧怕,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无畏。
我带着对你的爱,听着一路的伴奏,走过无数次这条小路。
来到高楼下,见你灯亮起,幻想着你是不是坐在江衡的床边,亲昵的叫江衡起床。
那个时候没有团圆陪我,我是那么孤单,如同一个幽灵,漂浮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阴暗的窥伺着你的幸福,仿佛你的幸福我也能感同身受。
我甚至不需要见到你,我只要见你灯又起,灯又落,就会悄悄在信箱上放下鸢尾花离开。
妈妈,你幸福吗?
我死了,你会为我心痛吗?
直到现在,我依然期许,你是否有一丝爱我。
13
那天夜里,我虽然被爸爸退回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可以去找你过年,那是一年一次的除夕,我们该团圆的。
有许多憋了很久的气,说不出的责怪,也是可以在年节缓一缓的。
我带着团圆走向那条小路,再一次用脚丈量着每一步的距离。
一路上跟团圆碎碎念着:“回去找姥姥过年咯,团圆高不高兴。”
后来那个人按着我的头砸向地面时,我听到了脑子里传来的“嘭嘭”回响。
很疼很疼。
我想到在出租屋时,你买了玉米,要炸爆米花给我吃。
爆米花炸在锅盖上也是“嘭嘭”的回响。
或许那时想到这一幕多少带点搞笑,我攥着手机,真的笑了。
凶手被我笑的莫名其妙,,他拉着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混合着发丝与血液的眼前,我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怜悯。
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狼狈,我在流泪。
我能回忆的幸福瞬间不多,我记得妈妈亮晶晶的眼睛,问我爆米花好不好吃,是不是比外面卖的要强。
人在痛苦时总会回忆些美好的记忆来缓解痛苦,这份记忆做到了。
我感觉没那么痛了,但是又感觉更痛了。
因为你不会再给我炸爆米花了,也不会再那样眼睛亮晶晶的瞧着我。
妈妈,我很痛,不止身体。
这份痛,蔓延至灵魂,要将我整个人摧毁。
14
车上一片宁静,只有江衡的抽泣声。
我的妈妈失去灵魂般望着方向盘。
江叔叔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停攥紧又松,最终带着叹息开口:“小衡也不是故意的。”
这场灾难里谁也不是故意的。
爸爸不是故意要将我一个人在除夕前夜赶走,江衡不是故意挂断电话删除记录。
只有我是故意走的小路,为了能早点见到妈妈。
所以最后我死了,因为大家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有罪。
妈妈,既然你责问不了江衡,为什么不责问我呢?
去我的那只手前,尽情的责问我吧,我再也不会反驳你了。
案件始终得不到进一步进展,能查到的只有一小段监控。
除夕过去了,爸爸送林依回校上课。
他担忧出事,开了七个小时的车亲自送到校门口。
我想起,爸爸送过我最全的路,是离婚时将我送到妈妈门口。
江叔叔也去公司上班了。
江衡选择了住校,他不敢面对我妈。
假期过去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只有我的妈妈,她抱着团圆买菜做饭,在长椅上发呆。
原本浓黑的长发中生出缕缕银丝。
我以为只有我的妈妈被困在除夕了。
我没想到同样被困住的还有文阿姨。
她和我爸离婚了,林依归她。
文阿姨始终认为,如果那天他们开车送了一下,我就不会有事了。
如果她能打个电话问我是否安全到站,我就不会有事了。
她被困在了愧疚的怪圈中。
她说她很喜欢我。
说我是个很乖的女孩,每次都会轻声细语的叫她文阿姨,跟她说谢谢。
她说她真的很喜欢我,她真的很抱歉。
他们本意是想缓和父女关系,却又临时变卦,害我出事,这份责任无法逃避。
但她看透了我爸在这场意外中的漠视和置身事外,她同样无法逃避,所以她选择了离婚,也不会把女儿交付给这种人手里。
这段时间妈妈一直没什么情绪,听这些话也是如此。
团圆忽然从她身上跳开,向远处跑去。
我跟着团圆,看到了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倒映出我的狼狈,是凶手!
一瞬间我寒毛耸立。
他不是随机作案,他甚至知道我妈家在哪,他想干什么?
我妈看到那人,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他是凶手!抓住他!”
那段露出过凶手身形的录像,我妈仿佛自虐般翻看过上千次,以至于见到的一瞬间她就可以肯定这是凶手。
团圆跑的飞快,我从没想到过它可以跑的这样快。
它此刻有些不像小猫,像一只盯住猎物的猎犬,不咬下来一口肉不罢休。
它跑的飞快,咬上那人的手腕。
凶手用力的甩着,团圆跟着他甩的动作晃来晃去。
我在一边急的大喊:“团圆,松开,赶紧松口!”
但团圆一点松开的迹象都没有。
那人气的大骂:“死猫,当时就不该放过你!”
15
万物寂静。
我听到了微风吹过雪的痕迹。
血液流淌过耳边的黏稠。
时光在我的脑海中穿梭。
枯木彼此依偎取暖,发出哀叹。
我的五官超前的敏锐。
是团圆凄厉的喊叫,将我带回这个世界。
那个人把猫包捧起,端详着团圆。
团圆被困住了。
我也是。
我将我拖远,把我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然后离开了。
我趴在积雪里,无视寒冷和疼痛,慢慢的向着团圆的方向爬。
我只想快点为团圆打开拉链,就差一点点。
我只要再爬一点点就能碰到猫包。
但是那个人回来了。
他拉来行李箱,把我拖回原处,干脆的折断我的四肢。
用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片片切割着我的皮肤。
我流了很多的血,身下湿漉漉的,我感觉自己融化成了一滩雪。
我仿佛听见了风的呢喃。
它说:江宁,再坚持一下。
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像当初坚持爱妈妈一样,现在也为了团圆,再坚持一下。
可是,我真的好痛啊,他在切我的耳朵,我听到了刀片划过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我一直看着团圆的方向,告诉自己不能晕,要救团圆,不然团圆会被冻死。
我有些后悔带团圆出来。
可是一想,如果我死在外面,团圆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会死。
但是现在,如果没人给团圆拉开拉链,团圆还是会死。
团圆真倒霉,跟了一个倒霉的主人。
凶手怜悯的看着我,将我的一只手丢在了团圆的方向。
我想他知道我的意思,他在刺激我。
我好痛啊妈妈,我不要你救我了,你救救团圆好不好。
它很可爱的,你一定会喜欢它。
16
我唯一的庆幸就是,在我死后,至少团圆是安全的。
但现在,团圆被大力拍在墙上,一下又一下。
团圆就是不松口,咬下一大块他的肉。
我无力的哭泣着,想要呐喊,但无人能听见,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窝囊的、无力的、被迫看着我的小猫从空中摔落。
我急忙伸出手去接,它却穿过我的身体,重重的落在地面。
我扑过去撕咬、咒骂着凶手,对方却毫无所觉。
等妈妈跟上时,凶手早已跑了。
但团圆嘴里有他的一块肉。
最后凶手还是被抓获了,团圆立大功。
凶手叫李余,未成年时就杀过一个人。
李余也交代了作案动机。
单纯到可怕,就是不想看到别人幸福。
他说,在他的眼里,一个人的情绪就如同天气。
李余不止一次看到过我,在车站那条偏僻的小路,我总是笑着走过,手里护着一朵鸢尾花,但我身上围绕满了阴雨,所以他对我毫无兴趣。
听到这时,我妈妈捏紧了手说不可能,我在异地上学,几乎不会回来,怎么可能会经常在车站的那条小路遇见。
李余嗤笑:“你认为信箱上会长鸢尾花吗?”
妈妈傻在原地,愣愣呢喃:“我,我”说不出话来。
李余说我出现过太多次了,穿着一模一样,笑容一模一样,护着花的动作一模一样。
活像一个现实世界的NPC。
或是一个透明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身边的阴雨被太阳驱散了。
我开始变得满怀希望,经常背着一个包,一个人走在路上说些:“姥姥,妈妈,团圆。”之类听不懂的话。
我开始变得不常来,偶尔来也必然背着一个包,鸢尾花也不再那么小心的呵护了。
我带着温暖的笑容和不停的碎碎念,像一个NPC突然有了灵魂,又像是被逼疯了。
他很不开心,他认为我就应该生活在满是阴雨的世界,整个世界就应该阴暗不透光,凭什么我能拥有灵魂,遇到希望。
他要摧毁这一切。
我听懂了,我的结局已然注定,无法逃脱。
16
李余知道作案手法太残忍,几乎可以肯定是死刑,所以他疯狂的笑着:“她那通电话是不是打给你了?挂断的真快啊,不然我还不敢那么干脆的动手呢!”
“你们知道吗,我把她手脚折断,电话就放在她的耳边,我一刀一刀的刮着她的肉,跟她说,只要你妈妈给你回电话,我就停手放过你,结果她死了电话铃声都没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当时还怕她再打电话,想抢她的手机,但我把她头上砸出好多血,她还护着那个手机,多宝贝似的。”
他疯狂的大笑着,笑的面容扭曲,笑的大喘气拍桌子:“我还以为她真遇到希望了,没想到还是那个小可怜啊,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跟我一样,永远待在泥潭中!”
他大笑着,又大哭着,像是疯了:“她流了好多血啊,她不停的喊着妈妈,救救我,妈妈回拨我的电话,求求你,救救我。”
“其实,哪怕回拨了我也会杀了她,但你不知道你的女儿看起来有多乖多可爱,她似乎没一点脾气。”
“后来她放弃了,她的意识似乎很混乱,她说,妈妈,救救团圆,她很可爱的,你一定会喜欢它。求求你,放过团圆,它很可爱的,它很可爱的,它不会说你是凶手,求求你,放过它,放过它吧。”
李余摇头哭笑着:“她甚至没求过我放过她,而是求我放过一只猫,妈的,我就心软了那么一次,要不是那只死猫,要不是那只死猫!”
“搞半天,她的希望从来都不是你,是一只破猫啊”
我爸抹着额头的汗,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看,江宁的死不能怪我,跟我没有关系。”
我妈沉默的站在原地,她的眼眶很红,却没有落泪。
其实最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不大清楚,痛到最后,所有感觉都化为虚无了。
李余满脸泪痕的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妈:“我的母亲也喜欢鸢尾花,只是她从不会喜欢我。”
“我一共杀过两个人,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你女儿。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杀你的,但是我看着她越来越好,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杀错了。”
“这次我是准备去杀了你的,都是那只猫,都怪那只猫,我当时就应该杀了它的,它咬人很疼,一点也不可爱,我应该杀了它的。”
李余仿佛陷入魔怔,不断重复着。
而我看着这一幕,眼圈微红。
团圆趴在我的怀里,安慰似蹭了蹭我的手臂。
我揉了揉团圆洁白柔软的猫毛,感觉心里软软的,不想表现出伤感:“团圆立大功!”
我的妈妈始终站在原地,面对警察的劝导,也似没听见。
我来到了妈妈身边,看着她越来越多的白发,忍不住心酸。
“妈妈,我要走了。”
那个凶手突然抬起头,说:“她的骨灰,被我做成了一束鸢尾花,放在了你的信箱。”
妈妈哭了,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却怎么也无法停止。
我轻轻倚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小时候一样。
我的身体开始消散,如同儿时的记忆一样。
你的女儿很笨,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否爱着她。
她内心始终对你抱着一丝期许,执念却已然消散。
妈妈,你爱我,我会很开心。
你不爱我,我也会生活的很好。
你的爱对我来说,不再是必需品了。
但你这个愚笨的女儿依然希望,你对她是有爱的,一点点也好。
她想,应该是有一点爱在的。
或许是因为每次放鸢尾花的信箱中,她都会找到一颗爱吃的糖。
正文完。
妈妈番外
听凶手说话时,我不想再哭的,我只想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但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呢喃。
你说:“妈妈,我要走了。”
我忍不住哭,宁宁,我的女儿,妈妈很感谢,经历了这些,你还愿意称呼我一声妈妈。
妈妈很高兴,妈妈很爱你,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做你的妈妈,只是怕我没有资格了。
宁宁,你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妈妈可以忍,但妈妈没法让你忍。
你知道吗,我挑选了很久。
江家的地位刚刚好,可以让你过很好的生活,又不至于欺负我们母女。
他的儿子也才刚满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也不会欺负你,让你在这个家里难过。
你可以无忧无虑的在这个家里长大。
不用再因为冬天买不起衣服被冻的发抖,不用在夏天被咬的满身包。
你不必再眼巴巴看着其他人的零食和玩具,而不敢对我开口。
现烤的面包很鲜香,新款的文具很好用,好的面料也不会再让你起痱子。
你生病了妈妈也敢请最好的医生,不必时时刻刻担忧你的健康与未来。
你可以尽情的吃喝玩乐,妈妈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只是,怎么就跟计划中的有偏差了呢。
我的宁宁,怎么就受了那么多委屈呢。
宁宁,你送我的那束鸢尾花我很喜欢,妈妈不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只是,只是成了习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却再也无法收回了。
我将你送我的鸢尾花做成了干花,放在保险柜里。
你送我的每一份礼物,我都很珍贵。
小到你随手叠的小花,顺手递给我的糖,大到你送我的金首饰。
你出生时,我看得出你爸爸不爱你,我便决意要给你我所有的爱,但那时我还是不够成熟。
你死前,我心有所感,在凌晨时分,心脏绞痛,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打去过电话,那边挂断了。
我好后悔,为什么当时没察觉不对。
你死后,江衡承认是他挂断了那通电话时。
我一直在想,你不在了,这一切的存在是否有意义。
我好想夺过方向盘,大家一起去死吧。
但还不能,凶手还没抓到,你的,遗体,还未找到。
妈妈还得坚持一会。
只是宁宁的样子,总会浮现在我面前。
你站在我的身前,还是那般乖巧,宁静。
凶手说着你死前的一切,我的心在滴血。
好痛啊,宁宁。
只是听着,就已经感同身受。
妈妈曾与你十月血肉相连,如果可以,我愿意承担你的痛苦。
凶手死刑,但其他人还活着。
我的宁宁不在了,其他人怎么能好好活着呢。
不负责任的爸爸,得去给你道歉。
逃避责任的江衡,得去给你道歉。
还有江望涛,我那么疼爱他的儿子,他怎么就不能爱一下我的宁宁呢,也得去跟你道歉。
以及那位文阿姨,她们都有责任。
还有我,我才是最该道歉的那个。
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们聚齐,尤其那位文阿姨,很难请啊。
他们都在防着我,我感觉很可笑。
他们不会以为,我会给他们下药,让他们晕倒,再给他们痛快的来一刀吧?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我的宁宁死的那么痛苦,他们怎么能死的这么痛快呢。
失去你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在做噩梦,我快被逼疯了,我已经疯了。
我的女儿死了,为什么他们还活着,为什么!
这栋房子是妈妈拿所有存款改造的,都逃不出去。
都去为我的女儿赔罪吧。
大火开始蔓延,火舌缭绕上衣摆。
他们叫骂着疯子,痛苦的哭嚎着。
火焰蔓延全身,他们痛苦的打滚,却依然被无情的吞没。
我终于,能去见我的宁宁了。
在妈妈未开启的信箱中,静静的摆放着一束骨灰捏成的鸢尾花,和一颗牛奶味的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