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去山外山2025-03-18 09:338,263

  到了秋叶滩,何畅园才意识到,袁氏集团的新区动物王国就建在这里,工程已然是无以为继,台风又刚刚把这里破坏的很严重,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衰败。何畅园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问杨霖桦,“人呢?”,杨霖桦指着前面那座仅仅封顶的大楼,不无感叹的说,“就是袁柳仞跳楼自杀的地方!唉,不可思议!”,何畅园一听,猛然停住脚步,一脸错愕,怔怔的看着杨霖桦。杨霖桦叹息着摇了摇头,举目又看了看楼顶,仿佛在自言自语,“天道轮回,善恶有报!”,然后转头对何畅园说,“何队,是河务部门的无人机首先发现的,我们第一时间赶到这儿立即封锁了现场,还不清楚人到底怎么样,120已经正在来的路上!”,何畅园神情凝重,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抬手往前一指,快步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只见满是泥泞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身形装束跟桐树林里的方俊如出一辙,但生死不明。何畅园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身边,蹲下去瞧了瞧,略加沉思,然后慢慢的把那人翻转过来,等到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何畅园猛然跳了起来,甚至惊惶失色的连连后退,作为一个二十六年的老刑警,他的这一反应极其的不合时宜,但在此刻,却又实在是无可厚非。因为他刚刚看到的,分明就是一个鬼魂,一个光天化日之下,令人胆战心惊,肝胆俱裂的鬼魂!杨霖桦被何畅园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到了那人旁边,他的错愕慌乱比起何畅园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顿觉两腿稍稍有些发软,一时间竟有些站立不稳,瞠目结舌的大声喊出一个名字,袁柳仞!

  三潭市中心医院。何畅园悄悄的进入病房,看着睡着的刘磬石,把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回去,又掖紧了些被角,眼神中尽是关切眷注,他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师傅。”,听见声音,何畅园又回过头,见刘磬石醒了。他伤痕累累的脸上,面色苍白,但笑容依然坚毅。何畅园走到他身边,仍像平日里一样揶揄他,“这回挂这么多彩,任务失败啊!”,刘磬石忽然神情怆然,泪水一下子就汹涌出来,何畅园还自顾自的冲他乐着,哟哟哟的喊了几声,拿他打趣。刘磬石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表情愈发显得落寞,委屈的嘟囔着,“做梦了!梦见你把我行李扔到外面,不让我做刑警!一着急就醒了,原来你还真在这儿!”。何畅园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五味杂陈,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冲过去一把抱紧眼前这个孩子,但他迟疑着,刚刚攥紧的双手又慢慢的展开,他笑了笑,仍是一副插科打诨的样子,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这是好梦!你这小子!戏演的这么好,不干演员可惜了!行了!歇着吧!”,说完准备离开,刘磬石又叫住他,急切的问,“刚子怎么样了?程梁丰呢?”,何畅园故作佯怒,没好气地说,“自己这样了还问这问那,没事!那小子比你能演!疼的直打滚!程梁丰也中了枪,不过也无大碍,主动投案了!对了!齐虎已经拿下,他那一团伙也顺利收网!行了,好好歇着!”,说完转身就走,急冲冲刚到门口,正好周倩提着饭盒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何畅园稍稍有些尴尬,连忙侧过身子,让周倩先进来,周倩微微红着脸庞,轻声对他打了个招呼。何畅园瞧了瞧刘磬石,见他有些腼腆的跟自己眼光一碰,随即看向别处。何畅园心中本来就很不是滋味,此时见到周倩,更是感到一阵酸楚,他略微不太自然的搓着手,稍加思索,然后语气恳切又满含歉意的对周倩说,“倩倩!都怪我这做师傅的没带好,又让石头受伤了,这…”。话未说完被刘磬石打断,“师傅!这是我的工作!”,正说着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周倩连忙过去扶着他,何畅园快步走到他跟前,把手抚在他肩膀上,让他躺下别动,然后岔开这些沉重的话题,稍稍提高了些声音,故作轻松的问周倩,“听石头说,春节后要订婚了?”。周倩抬头看了看何畅园,脸上幸福洋溢,轻快的嗯了一声,随即害羞的又低下头去。旁边的刘磬石也朝何畅园微微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何畅园一时间颇为动情,连连说好,“到时候别忘了我这大媒人!”,说完畅然大笑。周倩娇羞的回头看了一眼刘磬石,刘磬石这会儿倒像个大姑娘似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兀自拧着眉头,故作嗔怪的使劲朝何畅园挤眼睛,何畅园看着他俩愈发觉得好笑,但也明白自己再待下去是越来越不合时宜了,连忙又嘱咐了几句,匆匆走开了。

  到了三楼,气氛骤然阴冷,何畅园穿过幽深的走廊,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坐下,心中闷塞沉郁,胸口似有块垒积压,他怔怔的望着对面墙上“救死扶伤”四个字,久久的出神。心绪不宁,难以释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世上的事,到底应该有一个怎样的标准,才能看清楚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人,什么是鬼。如果有这样的标准,他更想知道,到底需要用什么标准来判断这个标准到底是标准还是不标准。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标准了,为了让自己在混沌飘渺的世事中能稍稍有一些安稳和确定,只有一件事可以成就,那就是爱,因为天下之大,所有的爱都何其相似,但所有的恶却各有各的不同。想到这些,何畅园慢慢的弯下腰,抱住头,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此刻他并不是为了谁在哀伤,他只是觉得,世界,在以前,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空灵而幽远的歌声,而现在,世界,就与他同在,是他的心跳,是他的呼吸,是他热烈的鲜血,是他滚烫的泪水,是他真实的恐惧,是他清晰的欢喜,是他左手拉着右手,是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这时急救室门开了,医生出来大声的说,“病人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何畅园起身走了过去,刚刚心中经历一番挣扎和沉淀,此时的他,无喜无悲,无笑无泪,只是平静的对医生说,“辛苦,谢谢!”。然后走进病房,站在一身凄楚形容枯槁的袁柳仞身旁,目光平和的看着他,许久许久。袁柳仞望着天花板兀自出神,目光迷离而空洞,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沙哑的说,“我是个罪人,你们或许会说,我会下地狱,不!我的一生,本来就一直在地狱之中,又复何往呢!那年地震,我的一切都毁了,妻子和女儿都死了,以后的时间里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无路可归。我遇到了一个人,就是俞凤檐的父亲,他叫霍江舟,跟我长的很像,他很有才华,喜欢写写画画。我们两个人的家庭,在同一时间分崩离析,过往的所有故事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我收留了他,发现他有比较严重的创伤应激,也患上了抑郁症,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个大胆而完美的计划,刻意的把他藏了起来,名义是给他治病,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在身份上跟我重合。后来,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可以少一些痛苦的时间,我的付出取到了丰厚的回报,但我却比以前更痛苦了,因为我忘不了我的妻子,再没有任何一种爱能够取代她所曾经带给我的快乐。但这分明是一种永无宁日的折磨,我想摆脱她们,我想把她们从我的脑海中彻底删掉,但我做不到,这又加剧了我的痛苦。我觉得我的心变了,慢慢的充满了仇恨,我的事业越成功,我就越仇恨,我要掌控一切,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属于我的东西拿走,因为我曾经失去的太多了,而那些全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我要实施那个完美的计划,让他成为我的替身,帮助我扫除一切挡在我前面的障碍,第一个人就是冯乐璋,他必须要为自己在我事业初期对我的打压挤兑付出代价,所以我让王禄亿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杀了他,那么王禄亿自然也不能留,我就跟方俊合作,我们各取所需,他要的是钱,我要的是命,拿钱买命,生意而已。方俊找到了黄亮一起设局杀了王禄亿,又利用这个死人再去杀了黄亮,其实一开始在我设计里,是打算让云风禾把黄亮跟翟丽丽送到机场,那边有人接应,然后安排他们出境,但云风禾被你们发现了,我不得已只好启用备用方案,通知黄亮利用王禄亿提前寄给他的假发伪装起来,赶快离开酒店,他只要戴上假发,毒性很快就会发作。做完这些,我的那个替身就可以发挥作用了,我故意出现在监控里,也亲自登上了楼顶,然后方俊驾驶着私人飞机从空中把我的替身推下去,那么袁柳仞就是自杀无疑,何况又有俞凤檐的血缘鉴定做证据,那么即使你们查到了袁柳仞,也只能人死案销了。但这中间出现了岔子,就是三平市的那个刑警队长,我跟方俊有次见面的时候被他正好撞见,他没有认出我,但他一定对我有印象。一旦他回过神来,我就前功尽弃。所以方俊就用胡大伟把他引过去设局杀了他,但胡大伟这个无赖反过来敲诈方俊,方俊又朝我狮子大开口,我只能把胡大伟做掉,扔到海里喂鱼去了!方俊故意把王禄亿收集到的那些罪证留在现场,让你们尽快的结案,我也就真正的金蝉脱壳了。我所做的这一切,最终的目标就是沈赵遇,他是我一辈子的克星,骚扰我的妻子,诋毁我的人格,迫害的我的事业,我一定要毁了他的一切,让他万劫不复。所以我千方百计的让他在袁柳仞死后把袁氏集团据为己有,我把股份让俞凤檐继承,然后再转让给沈赵遇,而买价也以遗嘱的形式规定了转入国际信托,也就是我在海外的公司,等到沈赵遇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就,我海外公司就会以专利侵权的名义提起诉讼,让袁氏集团彻底崩溃,加上沈赵遇以前所做过的种种恶事,他悲惨的结局尽在我掌控之中。可惜啊,命运终究没有站在我这一边,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沈赵遇当年竟然占有了我的妻子,还有了一个女儿,就是喜莲雨。我的妻子当年瞒着我,我一直像个可怜的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但是有一个人知道,就是我妻子的弟弟,程梁丰!云风禾跟云凰兆并不是亲姐弟,云凰兆是我的养女,当年我在西藏,在一次雪崩中救起了她,她的家人都死了,我就把她带回了川西,这孩子天性稳重,又有资质,我看是她是个好苗子,尽心把她培养成才。平心而论,我这个女儿确实很优秀,我一直引以为傲,所以在我的计划中,我几乎把她排除在外,保护了起来,只是偶尔让她通过公司行为配合一下,很多内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但半路杀出来个江岚星,也想入主袁氏集团,我这个女儿为此做出了太大的牺牲!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声誉,又偏偏碰见了方俊那个畜生!我把方俊也扔到海里陪胡大伟去了!我的女儿被我害苦了!云风禾实际上是程梁丰的儿子,他当年因为失手杀了人,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把儿子留了我身边。我的一切行动都在按计划进行,但是我发现程梁丰居然不反对云风禾跟俞凤檐的恋爱关系,这只能说明,程梁丰知道他们两个并不是表兄妹,这让我怀疑是不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然后我才发现当年的那个秘密,但是我不愤怒了,因为我马上就可以在国外获得重生,我还要开启我新的生活!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毁掉我的计划,所以程梁丰也得死。沈赵遇当然也一直知道这个秘密,他一定也会有所怀疑,果然,他找到了程梁丰,向他打听俞凤檐的事情,作为交换,他可以把当年方俊害死程梁丰妻子的事情告诉他,在这件事情上,老天也帮了我,我在川西的时候,当时被公司里的秘书设局陷害,讹诈我跟她有染还生了一个女儿,威胁我要去法院把事情搞大,其实那是她跟别人的野种!因为这个,我在法院确实有一个关于抚养权纠纷的案子,后来那个秘书拿到钱撤诉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破坏了我跟我妻子的感情,才让沈赵遇有机可乘!程梁丰知道这个案子,但他并不了解内情,我想他一定是告诉了沈赵遇,沈赵遇又私下里查到了那个案子,以为俞凤檐就是我跟那个秘书的女儿,这反而打消了他对我的怀疑,进而放心的一举拿下了袁氏集团。然而前段时候,我发现方俊跟沈赵遇又扯到了一起,这让我意识到,方俊也必须死,因为之前我跟他已经约定,只接受我一个人的委托,我给他的回报也绝对是对等的。但是方俊在澳门输了五百万,他不得不背着我又接受了沈赵遇的委托,去杀江岚星,这对我而言反而是实现一石三鸟的机会,我在观音山先碰到了江岚星,打晕他后拿到他的手机拍下了方俊跟沈赵遇通话的画面,这足以毁了沈赵遇。当我把手机放回江岚星身上的时候,他醒了,慌乱之中是他自己失足摔了下去,这是一个意外。不过他既然看到了我,本来就应该死。然后我趁方俊正对云凰兆图谋不轨放松戒备的时候杀了他,以绝后患。再以方俊的名义把程梁丰诱出来,杀了程梁丰,这样一来,当年的那个秘密就彻底没人知道了,为了这最后的一步,我扮成方俊的模样,把你们引到成江区,为了让你们确信那是方俊,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刘松杨的配枪,我在公园亲眼看到你们往成江区增派了警力,才让齐虎把程梁丰约到王家坪,但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被你们识破了。但是我想不通,即使程梁丰告诉了你们当年的秘密,但你们也应该跟沈赵遇一样,根本不会想到我有一个替身。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何畅园此刻已把心中谜团全部解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但他仍是平静的,没有憎恨,也没有欢喜,只是淡淡的说,“这世间的事,怎么可能是某个人能够揣测乃至计划出来的?俞凤檐的父亲一定有一次背着你,自己一个人到过外面吧?”。袁柳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对了,正是命运安排的他这一次外出,让我们坚信,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正义,终归有公道。俞凤檐的父亲是个诗人,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敏感细腻,善良深情的人,他那一次外出到过宝莲山景区,见过我老家何家村的一个叔叔,在那儿,他们相处了几天,俞凤檐的父亲把一首诗讲给我的叔叔,花开一二喜,花落八九怜,风来雨中雨,春去山外山。当时他是拿树枝在地上写下的,而今天我无意中看到俞凤檐在朋友圈里发布的一个动态,是她在兴安寺拍下的几张图片,我在其中一张图片里发现了曾经在你日记本里看到过的一首词,浪淘沙·江舟行。在这首词旁边,还有字迹完全相同的一首小诗,正是刚才提到的春去山外山!这让我马上把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而当我回到何家村把你的照片给我叔叔看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在宝莲山见过的那个人!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在干什么?你在参加省里召开的企业家座谈会,当然,涉及到专业领域,这种场合只能你亲自参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看似散落,却环环相扣,正是应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袁柳仞凄然绝望的闭上眼睛,眉头剧烈的耸动着,嘴角微微抽搐,旁边角柜上的监护仪骤然鸣响,在寂寥空旷的房间里愈发显得幽森,似从地狱中传来一般。

  巴山夜雨,腊月二十三,晚七点。外面爆竹声声,烟火璀璨。程溪苹稍显落寞的把餐厅门关上,又一个一个的依次拉上帘布,等到拉动最后一块儿帘布的时候,正巧看见俞凤檐在外面朝她敲了敲玻璃,程溪苹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转动轮椅过去又打开了门。俞凤檐走了进来,外面霓虹流转的灯光隐隐映在她的脸上,斑驳,黯淡,迷离,忧伤。俞凤檐低声对程溪苹打了个招呼,轻轻咬着嘴唇,“溪苹,我过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程溪苹顿觉心中一阵激荡,眼神中不由得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莞尔一笑,连忙让俞凤檐到里面坐,随手又把歇业的牌子翻到外面,把门关上。俞凤檐站在空荡的餐厅里,四下看了看,触景生情,悲从中来,眼角渐渐湿润。

  程溪苹到了俞凤檐跟前,拉住她的手,宽慰的目光仿佛一泓清泉悠悠涤荡着俞凤檐内心的埃尘。俞凤檐随即在程溪苹身边坐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强颜一笑。程溪苹沉思片刻,语气诚挚的说,“凤檐,我知道不应该冒失的劝你把这些事情都当作没有发生,但作为朋友,我又不得不说。”,俞凤檐心中郁积着太多无法排解的孤独和苦楚,在她父母面前只能忍下眼泪,其他人,当然,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她来找程溪苹,想要说说话,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一会儿。看着程溪苹熙暖有神的眼睛,宛若曦光的微笑,觉得似曾相识,又如梦如幻,俞凤檐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而来的情绪,扑在桌子上放声痛哭。程溪苹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也稍稍有些顾影自怜的望着厨房的方向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儿,俞凤檐慢慢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神情反而舒展了不少,她看了看程溪苹,略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这样的笑容,才真实而清澈,也终于焕发了一些光彩。程溪苹把手轻轻放在俞凤檐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几下,然后意味深长的说,“我很喜欢有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只有你忘记了月亮,月亮才是你的。”,俞凤檐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想了想,不是太明白,又一脸认真的看向程溪苹。“你仰望月亮的时候,月亮并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天晴了能看见,你就欢喜,认为月亮是你的。天阴了看不见,你就忧愁,认为月亮仿佛又成了别人的,那怎么办呢,你有没有想过忘记月亮?不需要每天都抬头仰望,那样的话,月球绕着地球转,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月亮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呀!”。俞凤檐此时眼中有一道明亮的光波翩然流转,她沉思着,不住的点头。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程溪苹随即过去把门打开,一个外卖员探进头来,身后还有两个年龄稍大民工模样的人,外卖员憨厚的笑了笑,略显腼腆的问了一句,“今天是小年,我们也回不了老家,我经常来你这儿,特别喜欢这地儿,今天特意约我的朋友过来的”,说着打量了一下餐厅里面,看到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灯光,有些失落的问,“今天不营业吗?”,程溪苹心中仿佛被某样东西撞了一下,砰然作响,鼻子微微一酸,连忙又调整呼吸稍作掩饰,“营业的!请进请进!”,那三个人满脸欢喜的走了进来,俞凤檐随即起身,微微一笑,也给他们打了个招呼,那几个人礼貌的招手示意。这时程溪苹冲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俞凤檐略微一点头,推着程溪苹去了厨房。“溪苹,我来吧,平时偶尔也做菜,不过也只是能吃而已,今天是小年,咱们就当是请他们吃个家常便饭吧!”,程溪苹也是这个意思,畅快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给俞凤檐大概介绍了一下各种食材和工具。等从厨房出来,程溪苹发现又进来了几个人,他们看样子都是外地来到这儿打工的,一见面,几句寒暄过后话匣子马上就打开了,他们像老友重逢似的,热情的聊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悲喜,自己的曲折。程溪苹饶有兴致的听着,心底深有触动。俞凤檐虽然在厨房里忙活,但外面的谈话声她也听的真切,不觉间眼中已然泪光闪闪。

  半个小时后,俞凤檐把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凑齐的四个菜端到了外面,稍稍尴尬的说,“我不太会做菜,大家将就将就,今天我们请客,大家一起吃个便饭,祝大家小年快乐!”,其他人连忙摆手,敦厚的笑着,纷纷安慰她说,“没事没事!菜不是主要的,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才好,开心最重要!”,俞凤檐心中满是感动,哽咽的朝大家说,“谢谢!”,这时有个人提议,大家每人点一份外卖送到这里,围成一张大桌子,就当是五湖四海的兄弟姊妹有缘相聚,大家一起欢度小年。其他人立即响应,说话间就开始互相商量着点餐,程溪苹也颇为动容,随即大声的说,“好!我们两个姊妹给大家唱歌,咱们一起过小年!”,话音刚落,门口有个声音传过来,“还有我!”,程溪苹一看是喜莲雨,见她情绪低落,愈发显得单薄,眼神中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但说这话的语气却也不似她看上去那么晦暗。程溪苹连忙招呼她进来,两人又往里面走了走,程溪苹一时间有些哽咽,好几次欲言又止,目光中尽是关切和担忧,喜莲雨抹了一把眼泪,脸上似有笑意,但又好像无迹可寻,仿佛阳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她拉住程溪苹的手,慢慢的半蹲下,像个一夜之间突然长大的孩子,靠近她说,“没事!姐,其实我刚在门外听了很长时间了,我想通了!就像我喜欢的歌唱的那样,像蘑菇一样生活!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老是挨骂,但我想得开,从小心就大,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明天起床,还是一个大太阳,即使看不到太阳,我们也都知道,太阳一直都在!从未离开!”,程溪苹一瞬间泪如雨下,紧紧攥紧喜莲雨的手,两人抱在一起,惺惺相惜。这时俞凤檐从厨房端着菜走了出来,热情的对喜莲雨打了个招呼,喜莲雨一把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快步送到那一群正欢声笑语侃侃而谈的人面前,阳光的一笑,随即转身回来,同时拉住俞凤檐和程溪苹的手,三个姊妹站在一起,意会于心,满目星辰。三人聊了一会儿,外卖陆续已经送到,美味洋溢热气腾腾的饭菜顷刻间已琳琅满桌,程溪苹对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钢琴前,对俞凤檐温润一笑,俞凤檐稍作思考,悠悠的说,“唱一首月小菲和鱼妙歌的《某种花香》吧!”,程溪苹点点头,音乐随即响起。

  翻过一片院墙

  记住某种花香

  后来想起时已在他乡

  也曾越过高高的山岗

  想要装进口袋的月亮

  这里人影匆忙

  轻烟飘过街巷

  阁楼传来歌声唱远方

  有时候我会抱着孤单

  依然相信有期盼…

  一曲唱罢,大家掌声雷动,俞凤檐微笑致谢,然后看向喜莲雨,喜莲雨一改往日的精灵古怪,平静的来到台上,深沉的一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带着些哽咽,深情款款的对大家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让我们都可以找到自己,跟自己和解,也许我们总是做的不够好,但没关系,我们可以永远充满期待!我期待!”,然后转头看向程溪苹,眼含泪光的点了点头。程溪苹明白,这是喜莲雨最喜欢的一首歌,她曾经说过,自己总是没有勇气去唱这首歌,而今天,她是如此的焕然一新,义无反顾。张雨生,《我期待》。

  我情愿 分合的无奈

  能换来春夜的天籁

  我情愿 现在与未来

  能充满秋凉的爽快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前前后后

  迂迂回回地试探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阔步

  不留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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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山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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