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啊哦”
手机上不断传来网店买家的招呼声。
云朵木头般地枯坐在出租房里，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买家的招呼声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
还是那个名叫lhy的买家。
“在吗？”
“你在吗？”
“你究竟在不在？”
对方一连发来好几个问话。
云朵打起精神，眯起一双熊猫眼，回了一个字：“在。”
“我要这款，你有多少双？”
对方发来链接，是一款名为“蝶穿牡丹”的鞋垫，她的镇店之宝。
黑色的底子上，一丛红色的牡丹怒放，牡丹之上，是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
这是羌绣的代表图案，寓意男女之间美好的爱情。
由于工序复杂，她只绣了一双。
绣完拍照发到网店，标价50元，比其他的鞋垫足足贵了40元。
却被王衍星相中，顺手塞进自己的臭球鞋里出门踢球去了。
“没有，断货了。”云朵有气无力地回复。
“你说谎！”对方咄咄逼人，还连续点击振动按钮，晃得她的手机天旋地转。
“你的销售纪录里只有卖给我的那100双！”对方不依不饶。
云朵把手机扔到一边，懒得理睬这个霸气测漏的古怪买家。
她继续怨妇般地发着呆，眼睛扫到墙角的红色塑料盆，里面堆积着一个星期以来的脏衣服。
一条牛仔裤的下面，露出了一截鞋垫。
正是“蝶穿牡丹”。
云朵把它从脏衣服堆里拖出来，一股臭味迎面扑来。那是王衍星身上的气息，她曾经如此熟悉。
鞋垫只有一只右脚，云朵把那堆脏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再也没有找到第二只的踪影。
“啊哦”、“啊哦”
手机上的招呼声接连不断。
“在吗？”
“说话！”
“你出来！”
LHY的追问刷满了手机屏幕。
“鞋垫只剩一只了，右脚。”云朵回过去。
“马上送过来。”对方命令。
“不行”云朵断然决绝：“太远。”
“多付你100元送货费。”对方不放弃。
“不行，我没有力气。”云朵说的是实话，她已经三天滴水未进。
“送货费加到1000元！”对方同时按了振动纽。
神经病，有钱了不起啊。云朵在心里骂到。
第三方支付平台提示，对方已支付1050元。
真是神经病，只剩一只的鞋垫也买，还支付1000元的送货费，不带这样烧钱的好伐？
云朵继续骂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滑，发过去的却是一个字：好。
没办法，人穷志短。
又是将近两个小时的骑行。
按下那幢别墅的可视对讲，铁门自动打开。
跌跌撞撞走过花园，来到客厅门前，云朵已经是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还是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客厅里。个子很高，玉树临风。
云朵走进客厅，将那只散发着浓烈脚臭味的鞋垫在空中扬了扬。
男子接过鞋垫，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是你绣的？”男子冷冷的发问，头也不抬。
“是。”云朵浑身无力，多说一个都没有力气。
“为什么只有一只？另一只去哪里了？”男子那双丹凤眼又直直地看过来。
“不知道。”云朵只觉无数颗小星星在眼前飞舞。
“你没有说谎？”男子的脸逼过来，五官冷峻得象残酷的狱卒。
云朵只觉浑身血往上涌，刚想开口，却忽然双眼一黑，没有了意识。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倒下去，男子一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头无力地耷拉在男子厚实的胸膛上，男子的心跳陡然加速。
看着怀里昏厥的女子，男子叹了口气：
好冷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云朵慢慢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轻盈的蚕丝被。
右手支在被子外，正打着点滴。
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坐在床边。
一阵急促地脚步由远及近，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怎么样了？”
“应该是醒了。”护士回答。
云朵只觉大床一沉，那个男人已经坐到了床边。
一阵紧张，云朵挣扎着半坐起来，却只觉肩膀一热，男子的一双手，已经扶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些了吗？”男子的脸离她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嘴里温热的呼吸。
云朵只觉半边身体发麻，整个人象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你晕倒了，医生说，是低血糖。”男子的眼睛凝视着她，象暴风雨之后的天空，出奇的湛蓝温柔。
没等云朵有所回应，男子的手忽然伸到了她的脸庞边。
轻轻地，将一缕垂下来的乱发撩起来，挂在她的耳后。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男子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22年来，从没有一个男子如此温柔地对待过云朵。
山寨里的野丫头一路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习惯了被歧视和受伤害，连男朋友也是死缠烂打得来。她从没有真正体会过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的感受。
云朵心头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哎。”男子轻轻叹了口气，那双温柔的手又移到了她的脸颊上，食指紧贴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云朵迷惑了，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我不会还在幻觉之中吧？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看着面前温柔的男子，却说出了一句傻傻的话：“你是谁？”
“我就是罗宏毅。”男子说出自己的名字，眼睛专注地观察着云朵的反应。
云朵一脸迷茫。为什么他“就是”罗宏毅？
“我知道你叫云朵。”男子继续说。
“但是我好像不认识你。”云朵如实以答。
男子脸上滑过一丝傲气：“在这个国家，不认识我的人，应该很少。”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云朵：“你应该是个例外。”
温情从男子的眼睛里瞬间消失，雕塑般的五官恢复了冷若冰霜。
他转身向外走去，到房门处稍事停留，微微侧过脸，冷冷地说：“你身体恢复了，就请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