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拔掉云朵的输液针,已经是夜里12点10分。
“淘你妹”大厦人去楼空,只剩下28楼的灯还亮着。
云朵挣扎要起来,却被罗宏毅一把压住肩膀,命令道:
“别逞能。”
云朵大力扭动肩膀,挣脱了罗宏毅的手。
在旁人看来,这多少有些娇嗔的举动,更象是一个小女孩的撒娇。
但对云朵而言,却不过是因为对罗宏毅的武断霸道生出的懊恼和叛逆。
医生们撤退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张丽丽、罗宏毅和云朵三人。
张丽丽的脑袋在飞速旋转,今晚她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接下来,自己是去是留?
张丽丽走到云朵面前,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擦干脸上的泪水。
张丽丽用异常温柔、关切的语气说:
“云朵,你饿吗?我给你打包了晚上的米粉。”
云朵接过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
“谢谢你,我不饿了。”
张丽丽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呀,这都凌晨了。
看罗宏毅和云朵这股子暧昧劲,两人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啊。
现在深更半夜的,我一个外人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明摆着就是一只电灯泡嘛。
反正我该表现的、该套近乎的,都已经圆满完成,现在最重要的是知趣、识大体,给两人创造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张丽丽再度开了口,她对着云朵说:
“云朵,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来准备‘淘妹节’的最后工作呢。”
见云朵并无异议,她又补充到:“如果晚上有需要帮忙的,你随时给我电话,我随叫随到啊。”
说完,张丽丽又换了一副极为郑重的表情面对罗宏毅:“董事长,您放心,‘淘妹节’这边的工作我已经协助云朵全部处理好了,您有任何的需要,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叫张丽丽,是策划中心的活动执行专员。”
张丽丽在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时,声音尤其洪亮。
在层级森严的“淘你妹”,越级汇报工作是大忌讳。更何况是一个活动专员直接向董事长汇报工作,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见罗宏毅对自己此举并无反感,张丽丽大着胆子从皮包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必恭必敬地双手递到罗宏毅面前。
罗宏毅竟然伸出手,接住了名片。
他认真看了一眼名片,对面前这位表现突出的女下属轻轻点了点头。
罗宏毅的反应让张丽丽心头大喜,她一路低头哈腰地退出了办公室,还善解人意地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
走出办公室,她在门边稍微停留,双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让心脏冲出胸腔。
她成功了,成功地接近了董事长并且获得了他的关注、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人物的逆袭,指日可待。
张丽丽走后,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云朵半坐在沙发上,头微微低垂着,她不敢看罗宏毅,只是盯着自己的一双手。
罗宏毅依靠在办公桌边,静静地看着沙发上刚刚恢复过来的小女人。
他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几次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过了好久,他似乎下定决心,快步走过去,对云朵说:
“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伸手将云朵从沙发上扶起来,怕她再度甩掉自己的手,罗宏毅手上的力度很大,远远看去,甚至有点劫持人质的滑稽。
罗宏毅扶着云朵,从自己的专用电梯直下底层停车场。
有好几次,云朵想要摆脱罗宏毅的“劫持”,却被罗宏毅更大力的握紧,他用恶狠狠地语气说:“不许动。”
罗宏毅自己驾驶着奔驰600,驰出“淘你妹”大厦好长时间,才对云朵说:“我记不得你家的路,给我说下。”
在云朵的一路指点下,罗宏毅终于将云朵送到出租房的楼下。
云朵也不道谢,拉开车门径直向漆黑的楼道走去。
罗宏毅很绅士地站在车门边,并没有半点要跟过去的意思。
“你如果明天不舒服,可以不用来公司。”
云朵身后,响起了罗宏毅浑厚的声音。
云朵站住,没有回头,却是倔强地回答着:
“我明天肯定准时到!”
罗宏毅站在黑暗中,无奈地摇摇头。
这丫头,可真是倔啊,不就是错怪了她吗,一直拗着气呢。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云朵知道,罗宏毅一直在背后注视着她。
她的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无数次,她在这个破败的楼道里进进出出,一个人。
她在这个城市,也是一个人,进进出出,独自承担所有的酸甜苦辣,无人倾诉、无人依靠。
而现在,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身后有一双关切滚烫的眼睛,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云朵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漆黑的楼道里行走。
这是一幢位于工厂家属区的五层小砖楼,修建于2000年左右。
原先的住户大多已经搬离,腾出的房间纷纷进行出租,贴补家用。
因为是工厂的家属楼,小区的公共设施原本就十分简陋,再加上使用了十几年,整个小区基本属于无人管理的混乱状态。
小砖楼的楼道里,原本安装了声控灯,可是年旧失修,声控灯早已经无法工作。
失去了照明,整个楼道常年累月的漆黑着,由于在此居住的都是出租户,偶尔有谁抱怨几句,也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了。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稀里哗啦地金属倒地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云朵, 怎么回事情?”
罗宏毅飞快地冲进楼道,拿出手机,调出手电筒功能。
在微弱的光亮中,只见云朵已经摔倒在狭小的楼道里,身边是一辆倒在地上的破败自行车。
罗宏毅飞奔上去,扶起云朵。
“谁那么缺德啊,又把自行车放楼道里?”
云朵抱怨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那里已经破皮,有鲜血流出。
“走,先回屋再说。”罗宏毅当机立断,扶着云朵来到她位于5楼的出租房里。
罗宏毅让云朵坐在椅子上, 自己则蹲下来,仔细查看着云朵的伤口。
“还好,皮外伤。你有酒精和棉签吗?”
云朵侧头一想:“有的,在书柜里,是上次小星星用了剩下的。”
提到王衍星,罗宏毅的脸色立刻一沉。
他闷声不响的打开书柜,在最底层找到小半瓶酒精和棉签。
重新走过来,蹲在云朵面前,用棉签沾着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云朵轻轻“吱”了一声,膝盖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疼吗?”罗宏毅扬起头,那双深沉的眼睛关切地凝视着云朵。
和罗宏毅的目光一对接,云朵的身体又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总是在他面前颤抖,她总是在他的目光里沉溺。
她一次次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推开,却每一次都无法成功。
云朵咬着嘴唇,轻轻地摇头,目光转向别处。
此时此刻,她怎能承受他如此沉重的目光?
罗宏毅低头,继续心无旁骛地为云朵擦拭着伤口。
他很少为一个女人如此牵肠挂肚,也很少对一个女人如此体贴呵护。
他的前女友独立自信、美丽能干,两人在一起情投意合、旗鼓相当,她并不需要小鸟依人般的温存。
他和前妻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他当然也会体贴照顾她,但是那样的关心是不走心的,或者说不会真正动用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
而此刻,对于云朵,这个以唐突的方式走进他生活的女子,他却倾注了如许的柔情和关切,在他35年的生命中,似乎从未曾有过。
正胡思乱想着,罗宏毅忽然感觉手背一凉,一滴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擦药的手停住,“啪”,又一滴泪水又滴落在他手背上。
罗宏毅抬起头,只见云朵的脸上正滚动着一行行热泪。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炸裂开来,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思维,脑袋里犹如一张空白银幕,银幕上滚动的,只有云朵、云朵……
他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擦拭着云朵脸上的泪花。
那温柔的、带着万般柔情的手指在云朵脸上滑动着,她感受着这手指传递过来的温度,这温度灼伤了她的皮肤、灼伤了她由矜持和自尊建筑起的屏障。
罗宏毅的另一只手也爬上了云朵的脸庞,他们轻轻地在云朵脸上游移着,一点一点,要把那些泪水统统擦去。
他不能让她哭,他害怕看见她的眼泪,在她的眼泪面前,他的整个世界都面临坍塌的可能。
他把她的头,轻轻埋进自己的怀里,象对待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白兔,轻轻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不要哭、不许哭。”
她在他的怀里,剧烈的颤抖着。
这是一个男人宽阔厚实的怀抱,这个怀抱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种久违的、或者说从未曾体会过的安全感。
他把头俯下来,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唇。
那干涸的、滚烫的、沾染着泪水的唇。
他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吻进她的世界里,那个于他而言,陌生而神秘的世界。
有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浑身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双唇之间。
她的唇在他的吻里慢慢变得潮湿、变得热烈,隐藏在她身体深处的野性慢慢抬头,一团火在她心中燃烧。
她开始热烈地回应他,用自己整个身体、整个生命、乃至整个灵魂回应他。
投降吧,云朵,你注定逃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