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局说好听一点是与神明沟通给世人传达上天旨意,其实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且没有任何实权的冷衙门,原本的大祭司占着祈神殿,宫中实在没有空闲的院子可以另辟司天局,最后还是内务府在藏书阁的偏院里找了几间原本放置杂物的地方,给好歹收拾了一下,另加盖了围墙开了门,又将原本大祭司观天象用的东西拿了过来,东拼西凑到底把这司天局的门脸给撑了起来。
蓉月立在司天局的院子里望望四下,还真是芝麻大的衙门啊,到现在连个人都没见到,估计是嫌弃这里太过破旧了,枯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有些渴了,没人端茶倒水只好自己动手,刚把炉子拎到院子里准备生火。哗哗的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没一会儿有内侍领着三个人过来了,“大人,这些都是原本负责观测天象的人,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说完话那小内侍甩着袖子走了。
来的三个人,打头的是穿一身灰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看上去倒是颇有一股仙风道骨,后面两个是穿道袍的小道童,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额故作老成,蓉月看看这三人简直要望天长叹,这老老少少的哪像是观测天象,这也太能糊弄人了!
三个人也站在院子里着蓉月拿着扇子呼呼地给炉子送风,一阵浓烟冒了出来,蓉月袖子一摆那烟打个转扑向了另外三人,呛得三人咳咳不停,就这么咳着,那老道士不动两个小道童也一动不动,蓉月看了看觉得这点不好,没有机灵劲儿小小年纪就给养得这么死板不会变通,可实在不好。
蓉月摇摇头又一扇子,呼一阵风卷着烟又跑了过来,那老道士实在扛不住就往旁边站了站,两个小道童跟着挪了两步不多不少正好还是三点一线,老道士不说话,蓉月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弄着炉子,呼呼的风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炉子燃起来。
“你小点劲儿。”站在最后的小道童小声提醒道,蓉月抬眼看看他将扇子一横,“你来。”
那小道童又不敢吭声了,老道士终于也是看不过眼,或许咳了这许久也渴了就捋了捋胡子说道:“无怨,去烧壶水来。”
“是。”无怨走过来将身上的小包袱搁在地上,开始生炉子烧水,蓉月走到廊檐下,看看这三个人不知该怎么安置,那老道士明显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他报上姓名,既然这样那就晾着是了。
蓉月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干净,就坐在安置观测星象工具的房间里摆置东西,这些原本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该表现神秘得时候还是要摆出来撑场面的。她在这儿忙活,送饭的内侍拿来了饭菜,等她从屋子里出来,饭菜已经被吃了个干净,望着空空的碗盘,蓉月觉得这怕是要扛上了,不给她留饭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饿了一下午的蓉月临吃饭的时候出了一趟司天局,结果那天的晚饭就没有送来,老道士瞧瞧蓉月房间里的烛火冷哼了一声,他还能忍,可怜了两个小道童各自喝了一碗凉水只能睡觉。连着第二天一天还是没人送饭来,到了晚饭时间老道士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了负责送饭菜的小内侍问原因,那小内侍说道:“司天监大人说你正在辟谷修炼。”
饿了一天一夜的老道士一顿气结之后又像是忽然开了窍,第三天一早就带着两个弟子来给蓉月见礼,介绍了彼此,这个台阶已经搭好蓉月自然就顺着下来了,
然后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司天局就得到了旨意要出宫给那处干涸了的泉眼作法。
司天局全员出动,跟着蓉月的品味,四个人全一身的黑袍大褂,老道士不及真人虽然换了黑袍大褂倒是这道士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拆散,所以就这么不伦不类地跟着一起出了宫。出了宫才发现司天局虽然在皇宫里并不受待见,不过出了皇城还是受到了礼遇,毕竟挨着金銮殿到底身份尊贵些。
先前商量让燕景昀为她进宫造势时她并没有过问,现在只有两眼一抹黑地跟着人到了地方,泉眼位于一处香火颇盛的许愿树下,郁郁葱葱的百年大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符,随着微风在枝叶间晃荡,一如人心里忐忑不安的愿望。
“大人,您看就是这口泉眼,月前的时候还清水潺潺,附近的人会专门来打水,我也曾喝过这里的水,甘甜清冽。可它一夜之间突然干涸了,都说是受到了上天的诅咒,还请您看看。”负责引路的官员态度虽然恭敬话语却有些敷衍,明显是不相信这里有什么诅咒,也不相信这一班所谓的司天局的人。
蓉月自然听出来了他的敷衍,却也不想解释太多,毕竟这里还真不是受了什么诅咒。她走到泉眼边只见周围用石板围了起来,容一人通过的井口可以一眼看到底,“下面是淤泥吗?”
“不是。”官员欲言又止,蓉月点点头,“下去看看。”
却没一个人动半步,蓉月没办法只好让人去找绳子,现场一帮大男人看着一个弱女子孤身犯险实在汗颜,不过当头的官员没有发话谁也不好强出头,不及真人捋了捋胡子也没有自告奋勇的自觉性,蓉月便决定亲自下去看看,探了探井口并没有多高就让人系跟绳子跳了下去。
等到了下面,蓉月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官员说这下面不是淤泥,脚底下是一层石板,在左侧还有个一人高的洞口,蓉月擦亮火折子走了进去,脚下是湿漉漉的石子覆掺杂着泥泞的土路,周围的墙面还在往下渗着水珠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脚下哗哗的石子响声传出去好远,显然这空旷的地洞还有很长,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蓉月举着火折子正犹豫不决,身后的通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步伐慌乱声音越来越近,蓉月有些提心吊胆,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进了一条岔路。
嘘,对方捂着她的嘴轻轻嘘了一声,蓉月这惊呼声就咽回了嗓子眼儿,燕景昀!
哗哗哗沉重的脚步声在岔路口停了一下直接朝前面跑了过去,燕景昀拉着蓉月往里面走了一段才停下来说道:“好险。”
“你怎么也来了?”
“是我让人请司天局的人来的,我上次造势的时候就发现这里面有古怪,所以才想借着机会查清楚。”
“什么古怪?”
“跟我来。”两人顺着通道一直往里走,道路越走越窄越走越矮,最后两人几乎是爬着过去的,出了通道有一截下坡路,再下面是哗哗的地下河。
“那眼泉水?”
“差不多,不过是他们想了个办法将水导了上去让人注意不到这里的古怪。
“通到哪里?”
“不知道,没去看过,不过我说的古怪就在对面,你仔细听听,这里面是不是除了哗哗声还有凿山石的声音?”
蓉月侧耳细听了一下,当当当的金石声隔着哗哗的水声从对岸的一处山洞里传了过来,“开矿山吗?”
“走,过去看看。”燕景昀拉着蓉月,两个人趟着深达膝盖的冰凉河水到了对岸,两人趴在山洞口往下看,灯火闪烁的的迷蒙之中,能看见忙忙碌碌的人,或在挥动镐锄,或在挑着竹筐来来往往,一时间还真不好这样贸然地跳进去查看。
燕景昀又指指河水流向的下游,两人轻手轻脚地摸着山石往前走,走了一圈才发现这河水竟然绕了圈落进了一处地洞里,发出咚咚的轰鸣声,“这里应该是他们原来挖空的地方,我的人是在百里之外的一处河道里发现了矿石的渣滓,才循着找到了这里。”
“什么矿石?”
“赤石脂,用来炼制五石散。”燕景昀忽然坐在地上往后靠着山壁,“你进宫之前我去调查过丽嫔,发现她竟然是以左相大人义女的身份参选的秀女,她几年前来到燕城之后就蛰伏了下来,当然她曾动过打通我这里心思,后来被我一口回绝,再然后她居然联系上了左相,而这里的矿石就是她献给左相的。你知道吗,这里开挖一年多以来已经产出了多少赤石脂?又有多少五石散被他们拿来献给了朝野上下那些追求荒淫的无德之人。”燕景昀说得痛心疾首。
蓉月知道五石散有多大危害,能令一个正常人精神涣散萎靡不振,它甚至能作为控制人的工具,她在历国的皇宫里就用过这东西,真是没想到明珠居然这么胆大包天,“你是不是也没有找到这里和左相还有明珠有关的直接证据?”
“嗯,我查过燕城中所有能买到五石散的地方,他们都是通过一个叫常威的江湖人进的货,而那个常威几年前就被我杀了,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这里现在的主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把这里的泉眼弄断了就是想借着天谴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有这个打算,只是现在看来有些麻烦了。”燕景昀坐直了身子眼睛看着蓉月的后面小声说:“不要动。”
蓉月不用回头也大概知道他们两这是被人盯上了,果然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