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蓉月将她和太后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柳长白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件事不容易,皇帝是那样软糯的性子自是不会去掀自家老爹的旧帐,而太后就更不用想,当初明仲南能一路披荆斩棘做到皇帝,靠的不只是大杀四方的狠厉,这背后还有太后以及她家族的势力支持。
如果不是明仲南要杀她的儿子估计她也不会去反抗,如今她的儿子也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就更加不会去为那些被冤枉的人平反。
蓉月看着陷入沉思的柳长白也知道自己想为族人平反的愿望在目前很难实现,所以她走了另一条路,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柳长白。
“今天的事估计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怕,倒是你现在这样才让人担心。”柳长白叹了口气,“我让人送你去夏家,即刻动身。”他怕的是有人拿住了蓉月来威胁他。
“好。”蓉月看见他眉间的愁绪也妥协了。
皇宫里前来赏花的人在午后就被送走了,宝嫔累了一上午却心情愉悦,坐在寝宫里脸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意,她今日总算尝到了一丝身为皇帝女人的尊贵。
“娘娘,这是大人送来的家书。”宫娥毕恭毕敬地奉着一封信,宝嫔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打开。
开头的寒暄过后就是命令,看完之后宝嫔捏着信指尖有些颤抖,“这不是我父亲的家书。”
“是阁主的意思,您受了这许多恩惠是时候为天机阁做些事情了。”
“可我不能保证圣上会听我的。”
“您只需要按着信上说的做就行。”
“好。”宝嫔迟钝地应了一声好,宫娥走过来收走她手里的信直接放在烛火上烧了。
这一头明显昱一身疲惫地出了太后宫,他也委实没有心情和身边一脸漠然的方瑶说些什么。他是懦弱,明知道先帝做了那最多错事却无力改弦更张,也明知道太后的很多作法不对却无法反抗,可他能做些什么?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陛下,臣妾告退。”方瑶给明显昱告退,他点点头她便挺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显昱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转身去了宝嫔处。
柳长白这边刚送了蓉月就接到了边关传来的急报。两军已经开战,方将军不负众望顶住了安国的大军,现下两军在边境僵持不下。可是漠北那边的情况就危急万分,一小撮叛军借着关外胡人的势力已经占领了一处关隘,漠北现任总兵请求朝廷支援。
严总兵有心去领兵打仗,可是身为兵部尚书却要统管所有兵力调动脱不开身,选来选去竟无人可用。
明显昱坐在宝座上就想起了宝嫔的话,“圣上不如将柳大人调出京城,那时候他的夫人自然是要跟着离京,如此不会再惹太后烦心也更不会辜负了阿宝姑娘的情意。再者说柳大人乃国之栋梁自然走到哪里都能为国效力,如果陛下您实在顾及君臣情意的话,也可以等过了风头等太后气消了再让他回京。”
宝嫔的话如今思量来倒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皇帝当下便点了柳长白的将,升任他为将军领兵十万赶赴漠北平乱。
柳长白在接旨第二日便领兵出征了。
蓉月在路上接到了柳长白带兵出征消息,惆怅了片刻又想到他此去的是漠北便也放下心来,有那么多人帮着总不会出事。
马车哗啦啦往前走着,夏远骑马跟在马车旁算了一下日子,不出五日便能到姑苏城。等把夫人平安送到他也就可以去漠北上阵杀敌了。
这一日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一行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投宿之地,去前方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离前方的镇子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夏远便告知了蓉月。
“那就尽快赶路,到了镇子上再歇息。”蓉月扶着车壁有些气闷,她拍了拍胸口却听见了一种声音,叮叮当当叮当当悠远压抑忽近忽远,冲进耳朵里似乎要顺着耳道将人的魂勾走。
蓉月赶紧稳定心神,这时候马车哐一下子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片痛苦的哀嚎声。
“把耳朵塞起来保护夫人。”夏远忍着冲出鼻腔的鲜血撕了两块布将耳朵塞了起来,隔着车窗问道:“夫人,您有没有事?”
蓉月拍拍车窗示意自己无事,她其实在强忍着不断翻涌而来的恶心。
“杀。”夏远望着四周陆续冒头的黑衣人捏了一把鼻尖涌出的血,夹紧了马蹬横刀而立。
黑衣人在即将暗下来的天际往这边冲来,如同一群蛰伏之后开始猎食的狼越靠越近,最后将马车和他们这二十几号人围在了中间。
夏远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杀。”
两拨人混战在一处,蓉月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一颗心揪了起来,顺着车帘缝隙她认出来那些黑衣人是天机阁的人。而且现在不管是因为她个人和天机阁的愁怨还是柳长白现在在漠北平乱,她这次怕是都凶多吉少了。
她把身上的外衫脱掉缠在腰间尽可能地护着肚子,再找到一身短打换上。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外面的战斗还在持续。夏远捂着还在淌血的胳膊趴在在车窗边说道:“夫人,我一会儿会让马车疯跑起来,您就在合适的时候跳车尽快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夏远提着刀走到马车边对着马屁股就是一刀背,马匹吃痛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蓉月捂着肚子尽量趴伏着。
马车狂奔了一段时间,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取出身上带着的匕首借了力砍向车窗。窗框松动,蓉月伸脚踢掉车窗看了一下地面蜷缩着身子就跳了下去。
翻滚了两圈蓉月撑着地面迅速爬起来,看一眼四周矮身便下了土坡,后背蹭着地面脱了一层皮,疼得她脑仁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没有功夫理会了,她顺着坡道往荒地里跑去。
啾啾啾的夏虫鸣叫声在她急匆匆的脚步声里停了停便又响起,夜色里星子的光芒稀稀落落让人辨不清方向。蓉月顿了脚步看着天上的星子算着方向,咻咻咻,几不可闻的箭矢声在夏虫的鸣叫声里冲她而来,她赶紧矮身闪开。
箭矢擦着她的耳朵钉在了不远处,蓉月趴伏在土坑里不敢再动。哗啦啦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蓉月勾动手指,荧光从指尖闪出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射了过去。
起落的惨叫声说明来的人并不多,她还是有机会从这里突破出去。
蓉月趴在土坑里仅露一双眼睛盯着外面,拿着弓箭的人正在扑打烧在身上的火苗,她抬手鼓起一阵风吹了过去,呼呼几下子刚弱下去的火苗又窜了上来。蓉月趁着这个功夫爬出土坑就要往右边跑。
“蓉月,好久不见。”一声问候从后方传来,平静的得似乎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
云怀孽!蓉月回头只见从火光后面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云怀孽,那双阴鸷的眼睛在火光里居然闪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不是应该在漠北吗?”蓉月双手背在身后,脑子飞快想着云怀孽此行的目的,他居然又偷偷地潜回京城,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再杀一次皇帝然后自己登基吗?
“我是在漠北,不过因为柳大人去平乱了,我一想就又折了回来。”
“不对,时间上不对。你应该是早就从漠北到了京城。你,难道是你从中作梗让皇帝派柳长白去漠北平乱的?”
“不错,你还是那么聪明。我确实早就来了京城,也确实做了手脚让皇帝派柳长白去漠北平乱。”
“你想当皇帝?”
哈哈哈,云怀孽狂笑出声,似乎真的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了一阵他说道:“我对那个皇位没有兴趣,我只是不喜欢太平,明家的江山越是太平我心里就越憋屈。”云怀孽望着蓉月,“我知道你想让皇帝给月族人认错,为月族人平反,可是那有什么意义呢?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而活着的人心里的伤和恨岂是一道旨意就能平复的。”
“你为了泄愤就要拉着全天下人?你是不是疯了?”
“我早就疯了。蓉月,我此行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做。”云怀孽望着蓉月忽然不说了。
“杀了我?”蓉月背在后面的双手变掌准备随时攻击。
“你错了,我如果真想杀你你也活不到现在。”云怀孽眼神一变,声音里带了一丝压制的怒火,“我要捉了你带在身边,就像我养得那只雀鸟。”
蓉月听得一阵恶寒,云怀孽偏偏一本正经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试试。”蓉月慢慢讲手掌从身后移到前面,荧光大盛迎着她冷漠决绝的脸,有了一种拼命的气势。
“也好,就让我看看你的巫术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不过我如果下手重了也会尽量保住你,只是你腹中的孩子我可就没法保证了。”云怀孽话音刚落,一阵叮当当的声音传了过来,一面乌金面具出现在他手上,摇晃着叮当当,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在半空扑了过来,蓉月手里的荧光轰地一声烧了上去。
那种气闷的感觉越来越重,蓉月皱了皱眉肚子却开始翻腾,云怀孽根本就是要杀了她的孩子。想到这里蓉月拼力推开手掌接着人往旁边一闪,袖中也翻出了一张面具,她自己根据乌金面具刻的,就让她来试试云怀孽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两道同样的叮当当的声音在空气里嗡地一声震得周围的人开始捂着耳朵痛苦万分,云怀孽见此情景大为震惊,一愣神的功夫脚下不稳便退了两步。
啪地一声,半空里炸开一阵鞭响,云影甩开鞭子对着蓉月的脸就抽了过来,“住手。”云怀孽伸手去抓鞭子,云影翻手撤力,鞭子一抖打向了蓉月的腹部,蓉月心下大惊往旁边一闪,鞭子抽中她的腿将她带倒在地。
人还没有站起里,一柄长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再动一下我不介意现在就给你开膛破腹。”云影咬着牙冷冷地看着蓉月,恨意和快意浮现在她的眼睛里。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的。”云怀孽走过来伸手抬起了蓉月的下巴,蓉月瞪眼看着他,看着他轻轻地一挥手,那张阴鸷的脸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不见。
“阁主,您为什么千里迢迢要来亲自抓她?”让我杀了她多好!云影的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为了一个梦。”云怀孽抱着蓉月站起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