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晨来的格外的慢,初阳变得贪睡嗜懒,总是在人们无限的盼望中才懒洋洋的探出一个角落,透出一丝橙黄色的光,而且并不像夏日艳阳一样,光线里透出的还是淡淡的冬日寒气。这样的冬季,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寒凉的气息总是朝着人的心口钻进去,胸腔成为一个塞满冬雪的冰窟窿,掩埋住所有不能见光的心事,说不出口的爱,和放不下的人。
姜柚手里捧着一杯醇浓的抹茶,还冒着腾升的热气。轻吹几口气,再抿上一小口,唇齿之间都缠绕着清新淡雅的芬芳,仿佛杯子里容下了一整个茶园,万棵茶树,千方土壤,还有绵绵不绝的春雨,一口气便能倾尽饮下所有。
雪下了一个晚上,庭院花台里已经积上了一层雪,几茬枯黄的草儿东倒西歪的探出头来。池中几尾赤红金黄的锦鲤已经懒得动弹,停在水中,偶尔拨动几下双鳍扭一扭。姜柚坐在廊中,安静的注视着庭院中的一切。旁边放着慕早的手机,怕有电话来,打扰她睡觉。“阿嚏!”姜柚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许是穿的有些少,只在庭院里坐了一个晚上,竟然有些着寒,肩膀也有酸痛的感觉。渐渐地,姜柚觉得肩上暖和起来,背后也是,回头一看,原来是慕早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帮他披上一件衣氅。被他发现了,慕早便笑嘻嘻的说:“出来坐着,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任你是铁打的也会着凉的,看,打喷嚏了吧。”姜柚低头一笑,暖意从肩背直直钻进心坎儿,还打着旋儿,落着花雨。“刚出来,没想到只坐了一会儿就着凉了,身体是大不如前了。”“这话说的,像是你已经七老八十了。”
慕早跨过廊座,坐到了姜柚旁边。姜柚把手里的抹茶递给她暖手,慕早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嘴唇上还留下了一圈茶沫。姜柚看见了,温柔的笑起来,慕早被他的笑容弄的一头雾水。他不紧不慢的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将她嘴唇上的茶沫擦干净。“吃东西还是这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姜柚笑道。想起慕早小时候,吃早餐时总是弄得唇边满是牛奶沫,沈瞒总是在一旁看着,等她喝完在用纸巾帮她把牛奶沫轻轻擦去,然后笑她吃东西总是邋邋遢遢的,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今天雪会停吗?”慕早看着庭院中的飞雪问到。“说不定呢,絮絮叨叨下了一整天,倒堆的满院子都是白茫茫的了。”慕早把茶杯放在廊座上,站起身来,走到廊前庭院的空地,踏着木屐,歪歪斜斜的在积雪里踩出一小排脚印。姜柚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浅紫色的和服睡袍还没换下,上面印着的大朵大朵的白色芍药格外明艳清雅。清秀的人儿,自然要搭配清秀雅致的装饰。她在雪地里转起圈儿来,宽大的袖口敞开漂浮着,浑像一只蹁跹在白色芍药花蕊上的浅紫色蝴蝶,煽动着一对素简的翅羽。
眼看着慕早转着圈儿,一脚踩空,就要摔倒之际,姜柚一个箭步冲过去,揽住她的腰肢,慕早才没有跌倒在地,而是扑进了姜柚宽阔的怀抱里。这么一跌,慕早也懵住了,缓过神来,自己正靠在姜柚的怀里,他的臂膀撑住了自己的腰。慕早拄着他的肩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姜柚的怀抱,轻轻点了点头,快步回了房间。姜柚站在原地,怀抱里慕早的温度已经消散全无,这一秒钟的相互偎依,来的意料之外,连走的也这么快,一刻钟也不能停留。唯一残留的,是慕早发间淡淡的青草香气,萦绕在姜柚心口。
慕早回房间,拉上搪门,靠在门框上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从壁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鞋袜换上,将披散的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她蹲下身来,在昨晚睡觉的布团周围找自己的手机,翻遍了所有布团,却连自己手机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明明记得姜柚帮她把手机放在枕边的。慕早瞧了瞧茶几上也没有她的手机,只放着一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和一个莲花样式的熏香插。
“在找这个吗?”姜柚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慕早正在苦苦寻找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我记得昨晚你把它放在我枕边了呀。”慕早双手接过手机,放在包里。“医生嘱咐说要让你好好休息,所以我拿掉了,担心有人打电话来,叨扰你睡觉。”姜柚解释到。“还好,一整晚都没有电话打来,我也不用帮你接电话了。”慕早望着他,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他总是那么贴心,每时每刻都关注着自己,丝毫都不怠慢。“今天你要去公司吗?”姜柚问到。“公司没有通知我,应该是不用去了吧。”慕早低头揉弄着衣角。“那刚好,我今天也不想去画廊,反正冬天一向是淡季,我不去也无所谓,店员可以招呼得过来。”姜柚轻轻摸了摸慕早的头,说:“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慕早想都没想,脱口道:“青城医院,我想去看看沈瞒。”眼底洋溢的神色,充满了想念和急切。“好,我们一起去,多年未见他了,我也很挂念他。”姜柚要去换衣服,让她在这里等着,慕早点了点头答应。他才拉开搪门,便被慕早叫住:“姜柚,待会儿我们能先去花房一下吗,我想给沈瞒带一束白色的山芍药,他最喜欢这个了。”姜柚点点头,说:“好,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花房,应该会有山芍药,路程也不远,不碍事儿,等我换完衣服咱们就出发。”
慕早坐在门口换鞋的地方等着姜柚,庭院里的雪还是一直不停的下。“今天还是不会停吧。”慕早仰头看着天,自言自语的说到。飘飘落下的白雪像极了片片羽毛,缓慢的落下来,悄无声息的覆盖住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