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青迎上他的视线，过了会，这位三爷淡漠道：“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只是可惜了，在我身上动刀子的人，都不能活命。”
“我知道是谁要害你。”柳墨青不能放弃，她要最后一搏，她是想死，但不能死于这里，死于无端的猜忌上：“你不想知道吗？”
“你会告诉我？”三爷斜眼睨着她。
柳墨青道：“让他们都出去，我只告诉你。”
话音刚落，从右手边站出一个人，厉声朝她斥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柳墨青认出他就是那晚前来营救的男人，好像叫文哥。
柳墨青面不改色，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三爷，生怕错过他一丝微妙的表情。纵使他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在这个房间，能让她活命的也只有这个人，她感觉得到。
三爷还是沉默，就这短短的几秒，柳墨青觉得自己仿佛在地狱门游走了一回。
过了会，他突然抬手挥了挥：“都出去。”
从在场所有人均是不同程度的惊讶，一直站在床边装成雕塑的陈灼也露出诧异的表情。可是，三爷的话就是铁令。
紧接着，第一个起身离开的，竟是老大，他身边的人也紧随其后。随后，少年面有担心，看了看三爷，又看了看柳墨青，默默走出房门。二小姐看了她两眼，似是深究，二小姐的目光让她觉得似是被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蛇盯上的感觉，这二小姐长得美但这眼神也太阴毒了些。他们的随从也都跟着离开。
“阿灼，你也是。”
陈灼愣了下，他也要离开？但他不敢反驳，立即应下，快步离开。屋里只剩下柳墨青和三爷，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
清秀的面庞，瞳孔里的光芒，冷静警惕，唇色偏淡，整张脸看起来有点冷，可祁梦声还是觉得这张脸还是笑起来好看点。
三爷没再多看，若无其事地说：“好了，你可以说了。”
“我说了，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柳墨青慢慢踱步踱到了门口，三爷看着她慢慢挪到门口，有些戏谑，但也没阻止她的动作。
“这二者有必然关系吗？”
“你说过，碰过你身体的人都活不过，一般只有两个原因，一就是你原本就是嗜杀，嗜杀之人身上总会有种莫名的血腥气，而你没有。”
三爷虚虚一笑，柳墨青伸手握住门把手，试着开了一下，确定能开后又关了回去，整个人倚在门上，虽然他不是嗜杀成性的人，现下也是漫不经心的状态，可她知道，他早在脑子里想好多少种让她死的法子了。
在他越来越强的压迫下艰难开口：“还有一种就是，你的身体曾经做过什么手术，而那场手术正是让你成为这个身份的关键，你怕暴露，所以，杀人灭口。”
“放了我，我不会出卖你。如果你不允，那在你杀死我之前，我会立马开门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即使到最后我死了，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你比我更清楚，再次在他们中间建立起信任来有多艰难。”
话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柳墨青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几乎要破膛而出，手攥着门把手也越来越紧，都有些发白了。
床上的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完全不为所动，他摸了摸下巴，竟是笑道：“柳医生，你还真是个妙人，比之前的人都懂得怎么取悦我。”
柳墨青并未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放松警惕，她比之前更戒备，冷汗滑落至下颚，轻轻滴在地板上，化成一点水印，转眼无影无踪。
三爷愉快地说：“他们不是跪地求饶就是痛哭流涕，太无趣了。你倒是挺有意思，敢威胁我，行吧，看你威胁到我的份上，今天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他换了个坐姿，淡淡道：“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柳墨青的大脑空档一拍，似是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转折。
“怎么，不愿意？”三爷掀起眼皮打量她。
柳墨青如梦初醒：“愿意。”
柳墨青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相机的下落？”
三爷不以为然地说：“我已经派人找到了。”
柳墨青震惊，这个人心思缜密到何种地步，她自以为是的筹码原来是废子，柳墨青觉得不对劲儿，他的心思如此缜密，那他会想不到自己会威胁他吗，可他为何会放过自己？她绝不相信亡命之徒有什么良心发现这一说。
但现在她也不想深思了，柳墨青慢慢松开门把手，站在离门有两米远的地方，三爷打了个电话，陈灼走了进来，三爷轻声吩咐了几句，他的神色立即变了，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柳墨青看去。
而后，他点点头，道了声明白，随即走到柳墨青面前，说：“柳医生，请跟我走。”
柳墨青刚刚退回房间的动作差不多花光了她所有力气，她的腿脚早已麻木，大惊大骇之后，全身软绵绵的，她深吸一口气，迈了步伐，差点踉跄摔倒，她咬牙走到门口。
三爷突然叫住她：“柳医生。”
“你答应放我一马的。”
柳墨青猛地顿住脚步，靠在门边，不敢回头，生怕这个男人此时后悔。
三爷看着她紧绷的背影，笑道：“不用紧张，我只不过想说声谢谢。”
“不客气。”柳墨青飞快回道。
看到柳墨青被陈灼送出大门，二小姐顾苏芳有些意外，忙跑回房，问：“三弟，你放了那个女人？”
“嗯。”
跟自家弟弟确认后，顾苏芳平静道：“为什么？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祁梦声慢慢躺下身，闭眼，已然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姐，走吧，三哥大伤初愈，需要休息。”
老幺顾丹罽使了个眼色，拉着不满的顾苏芳离开。顾苏芳还是想不通，她跑去问顾苍筤：“大哥，你说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顾苍筤正在喂鱼，鱼缸的玻璃面映出他严肃的脸，他不紧不慢地说：“你三弟有自己的判断，他做的决定是不会变的。”
顾苏芳眯眼：“我觉得有蹊跷。”
顾丹罽推了她一把：“你不就是怀疑三哥看上柳医生了么。”
顾苏芳嘲讽道：“那不更奇怪，看上了为何放她走直接扣下不就得了，说得有多正派似的，更何况，我一看她就不顺眼，感觉她身上有秘密。”
“你什么心态，我倒是觉得难得一见，这女人很有气度。”
“怎么，你也看上她了？要不我把她绑来？”
“姐，你怎么这样，你都是这么对待人的，怪不得三天两头换男人，这么久了都没个正经男友，你这人没点真心……”顾丹罽嘟囔道。
“顾丹罽，怎么说话的，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说你姐姐，给你姐姐道歉！”顾苍筤沉着声道，语气有些森冷。
气氛登时下沉，顾丹罽也很怕这个大哥，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突然发脾气，因为他不知道这句话挑开了顾苏芳的伤疤。嗫嚅了一下对着顾苏芳道“对不起，二姐。”
“不需要，我就是这样的人，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没想过要改，更不会改。”说完顾苏芳直接上楼了，留下顾丹罽一脸歉意，顾苍筤给他留了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后继续喂着鱼儿，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见。
陈灼亲自驾车载柳墨青离开，和来时一样，她被蒙上了眼罩，一路上气氛压抑得难受，两人都没说话。
柳墨青直到现在还是冷汗一阵阵冒，枪火之下她都没惊恐至此，但在那个男人面前，她是害怕的，熟悉中却又觉得陌生，每次她感觉她要抓住那丝感觉，结果他就像是故意施压似的，让她时时刻刻都暴露在强压之下，让她既怕又想靠近。
她又想起了今天的场景，她想不通，一个人缜密至此，他为什么会放过威胁过他的人，难道他会不清楚只有死人的嘴是最严的吗，还是他自信到认定她不会出卖他，想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
“到了。”
陈灼替她摘下眼罩，柳墨青望向窗外，马路对面就是她家。
柳墨青垂下眼睑，轻声道：“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你们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不会。”陈灼沉默片刻，黑漆漆的眼睛正视柳墨青，他佩服这个女人，却也想调侃她，因为这个女人，看似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从她怼姜五就看得出来，而且作为医生她也是合格的，从她拿手术刀时便可看出，一双手，丝毫不见抖动。哪怕是见识到顾家大佬们，她也没有一点惧意，他是佩服的，只有两个女人让他佩服过，一个是她，另外一个就是二小姐。
可唯独面对自家三爷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她居然会害怕，不仅有害怕还有深究，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深究，真是有意思了，这女人看上自家三爷了？害怕之下居然还能对三爷产生兴趣，这女人确实有意思了，三爷，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在他身边过呢。
他又说：“柳医生，三爷会放过你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从现在起忘记一切，这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柳墨青点点头，她默默地下车。空气潮湿，好像刚下过雨，柳墨青不禁抱紧双臂，快步走回家中，她知道后面的人还在盯着她，她不能回头。
柳墨青刚进家门，对着黑暗，愣愣地站了一会。几分钟后，她跑进卧室，倒在床上，用薄被将全身裹起来，蜷着身子，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在脑中胡乱冲撞，她需要睡一觉，好好睡一觉。
把柳墨青叫醒的是震天响的敲门声，她慢慢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缓了好一会才认清这里是自己家，而不是那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也不是那间房间。柳墨青不由苦笑，回到正常生活反倒让她有点不适应了。
门外的人边敲门边大喊：“柳墨青，你在不在？”
柳墨青一愣，立即要跑去开门，可低头一看，自己这身衣服还残留着血迹，摸爬滚打，追杀枪战，早已又脏又臭，更别提她现在蓬头垢面的模样了。她立马冲进浴室，直接打开喷头，热水浇灌而下，烫红了她的脸，头发也柔顺了起来，扯下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
唐银尘正要砸门的手停在空中，终于松了口气：“你妈跟我说你失联了，原来在家里睡觉，刚睡醒洗澡？手机没电了吗？”
“嗯，自动关机了。”她刚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唐银尘蹙眉，打量了她一番：“旅游一趟这么累吗？这嗓子哑得那么厉害，咋，你是被打劫了吗？”唐银尘打趣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银尘是刑警，柳墨青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告诉这位老朋友她这几天的遭遇，她想要寻求警察的帮助。但是，那个男人冷然的脸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还有他身上莫名的熟悉感，万一呢……万一他是呢，她这一举措会不会害他。
于是柳墨青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我没事，就是路途颠簸了点，我澡还没洗好，一会还要去医院上班，你先回去忙吧，不好意思，害你跑一趟。”
唐银尘斟酌了一会，看她不像撒谎，点点头：“行吧，记得明晚回家吃饭。”
“不了。”
“你这是何必呢。”
“再见。”
柳墨青冷着脸关门，门外唐银尘又叫唤了几声，最终作罢。
自从那件事后，她和家里就闹翻了，也没有按照家里的要求继续就读艺术学院，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投报了医学专业。
柳墨青在浴室里洗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自己收拾干净，她看着那一堆发臭的脏衣服，毫不犹豫地卷进纸袋子，出门时丢进了垃圾桶。
柳墨青重新步入正常生活的轨道，同事问她旅游见闻，她云淡风轻地把照片分享给大家看。
一如既往地看诊，巡房，开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像这样就能忘记那几天。可是，不知为何，柳墨青依然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男人身上疤痕的纹路。
如果那个世界是那样的，如果他还活着，又或者，她去到了他要去的那个世界，是不是也在这样诡谲的世界里摸爬滚打？
她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走那样一条路，过了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谁知他放声笑言，人生有很多条路，他想走得不一样点，他没什么本事，想要出人头地，只有一搏。
恐怕他们都没想到，他走的是条死路。
“柳医生？”
柳墨青猛地抽回思绪，她真是昏了头，竟在上班时间走神。
“不好意思，什么事？”柳墨青抬头问前台护士。
“有位病人想要加号。”
柳墨青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下午吧。”
“那位病人不肯，说是胃疼得厉害，非要现在看。”
柳墨青愣了愣，立即说：“给他加个号吧。”
上午最后的病人走进来时，柳墨青正在梳理早上的病历，听到声音，只淡淡地说：“请坐。胃痛？”
“嗯。痛了一上午。”
“只有今天？之前痛过吗？”
“有，持续两三天了。”
“有胃病史吗？”
柳墨青翻看他的病历，不经意抬头，她全身的血液刹那间从脚底冲到头顶，眼前一片恍惚，素来淡漠的面庞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变得有些泛红。
这绝不可能。
染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