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偌大一个后宫,因为只有我一个后妃,故而第二日我便被李湛赶鸭子上架,掌管了协理六宫之权。
这对于后宫女子来说似乎已经是天大的荣耀,太后叮嘱我许多,但我总觉得她就是自己不想干了才赶紧将这个活计交给我的。
拿到了皇后的金印后,我住的宫殿又换成了一个更大的。院子是更大了,但是却没有桃花树了,我颇觉落寞。
好在后宫也就只需要多费心去处理太后和刘太妃寝宫里的事务,旁的大抵都是小事,后宫人少,我倒也乐得清闲。
不过这几日我在宫中走动,却发现一个问题:宫中妃嫔就我一个,可后宫里的太监、婢女加起来却足足有几千人。一个空空荡荡的后宫,却要提供几千人的吃穿用度,养那么多闲人,怪不得李湛的国库钱那么少,感情钱都是这么花完的,可真是个败家老爷们!
当即我就决定要做出点改变。在这宫里,我要待的日子还长,总归是要找点事情来做做,否则定是无趣极了。
第一日,我决定先裁员。
三宫六院大多都是空着的,里面却仍有不少物品堆积。大型的宫殿至今也还需要进行清扫,除此之外还有负责各种职能的部门,但那么多人就干那么点活,我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就知道这些太监啊、婢女之类肯定有很大一部分都在偷懒。
“翠枝。”
突然被点名的翠枝赶紧小跑过来,行了个礼,才道:“贵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突然有些怀念翠枝唤我小姐的那些日子,自从封妃以后,她就改口唤我娘娘,让我颇有些不适应。
想我本是个潇洒的花季少女,就因为李湛,我一夜之间从少女变成了少妇……
那个挨千刀的!
“你在这宫里也待了一些时日了,你可有瞧见有没有宫女太监偷懒啊?“我问道。
没想到翠枝一下子变了脸色,赶紧跪了下来:“娘娘,奴婢知罪。“
好家伙,不打自招。
得了,我寻思着我也知道答案了。
要将多余的太监和宫女打发出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部分年纪不小的宫女来说,出宫后的生活处境更是艰难,而太监更是如此,他们的一生,基本上从入宫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行不行,不能想这么多,容易头疼。
拿着毛笔写写画画半天,还是没有敲定计划。翠枝给我上了一盅汤,喝饱了又很想睡。拿着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正好对上一双澄澈的、如同星子一样的眸子。
“醒了?”李湛问我。
我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结果却因为用力过猛,将毛笔上的墨汁甩到了自己的脸上。我忙用手去擦,抹了一手黑。
李湛看起来好像很无奈,抽出一条手帕给我擦脸。他的身上飘来龙涎香的气味,我现在都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了,我的寝宫里并不常常用香,他一来,最先察觉到的就是我的嗅觉。
“你呀你,怎么还似个长不大的孩子。”李湛一边给我擦脸,一边说道。
我心想,他比我年长不少,那说我就是小孩似乎也没错。
“你准备干什么?”他指了指我计划的草稿,颇有兴趣地问道。
“宫里闲杂人等太多,我决定裁员。”我大大咧咧地说道,但也在偷偷打量着他的神情,毕竟我只是协理六宫,别说这六宫了,整个天下都应该听陛下,再加上我始终觉得陛下并不如我父亲描述得那样蠢笨。
要是他不同意,我的想法肯定是办不成。
他将那张纸拿过去看了看,我心里紧张得要命,颇有种太傅突击检查课业时那般紧张的心情。
“想法很不错,可这些人的处置,也确实需要花费一些心思。”说到这里,他忽然站起身,拉着我出了院子,翠枝等人见了陛下,纷纷跪下。
我这个新的寝宫里上上下下有十五个下人负责我的起居,有的人我甚至连名字都记不太清楚。
李湛拉着我一直走到他们当中去,才说道:“你看他们,其实年纪都不大,送进宫来却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太监和婢女很多都是出身名门,要让他们出宫去,他们不仅不会如你所想那般获得自由,反而他们的家族,会以他们为耻。”
这倒是我没有想过的问题。
我沉思许久,道:“我会再认真考虑这件事情的。”
李湛听我这么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还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壮着胆子问:“陛下,您不怕我将这一切都给搞砸吗?”
“现在朕的后宫归你管,你想要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也可以向太后请教。”
我应下来,其实颇为意外他会这么支持我的决定,或者说是我的胡闹。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展开了一定的改革,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至少李湛下朝回来以后的脸一天比一天黑。
我寻思着自己大概是做错什么事了。
但李湛还挺能忍,多亏我爹写信给我,我才知道前朝早就已经闹翻了天。
因着我的改革,不少前朝的官员纷纷上书给李湛,要李湛废了我。我爹也在信里劝我不要瞎搞,搞得我异常惆怅。
实在无聊,改革事业先暂停一段时间。
这天李湛下朝回来,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我的心情却更加抑郁了。他来我的寝宫里陪我一块儿用膳。今日御膳房准备了一些清爽的小食,都是我爱吃的。可我是妃子,他是陛下,我得给他夹菜。
“我听闻你在宫外还有个青梅竹马?”李湛冷不丁地问我。
我夹菜的筷子都险些掉在地上,我还真有个青梅竹马,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双方父母还曾经指腹为婚,但……
我尴尬地笑着,往李湛的往里放了一块腌萝卜:“陛下,您吃块萝北~”
“爱妃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怕死地用力点了点头,又道:“陛下,我与他不过一同长大罢了,并非什么青梅竹马。”
“我不过问问,爱妃你紧张什么?”李湛冲我挑了挑眉。
这下我更加确信,这小子在朝堂上肯定是装的。在众大臣面前表现得跟个包子似的,但实际上内陷却是黑的!
我当然紧张了,我得青梅竹马只有一人,那就是刘太傅的儿子,名唤刘砚书,比我年长两岁,他身穿青袍,长相清俊,饱读诗书,尤善丹青,是我的高岭之花。
可他不喜欢我。
就因为我爹是佞臣。
小时候我还同他一块儿玩耍,长大以后便越发疏远,如今再见,恐怕也只能客套客套了。我害怕见到这样的场面,故而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刘太傅家,如他那般出身清白世家的孩子,断然也不会贸贸然到佞臣家中来。
如此我与他便断了联系。后来听闻他已经定了婚约。
“陛下,我困了。”我不想再提此事,便筷子往碗边一搁,一屁股坐到他腿上。
李湛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变成了惊讶,最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某物顶住了我。
惹火容易,灭火难。
李湛的汗|水咸咸的,动|情之处的闷|哼混杂在我失|控的呻|吟中,我愿在他的怀抱里沉沦。
我累得趴在床|上不愿动弹,李湛抱着我,窗外是呼呼的风声,好像又要变天了。
“最近怎么都没去御花园?”李湛用嘶哑的声音问我。
我将头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回:“你那御花园里的花都要开败了,没什么看头。”
“迎春花开了。”
“喔。”
李湛他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还特意将御花园的迎春花开了这种小事告诉我?
“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在宫中多走动走动,有什么不称心意的你便做主改便是。”
李湛这话竟十分温柔宠溺,我应了声好,还是一动不动。他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头,顺了顺我的头发,竟然起身开始穿衣服。
我一下子慌了,坐起身来,扯住他的衣摆,口干舌燥地问:“你要去找别人吗?”
看样子李湛也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想,他又笑了:“我还有政务要处理,江南水患,事情紧急。”
“嗯……”我心里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这么问,搞得好像我很在意他一样。
“朕的后宫只有你一个妃子,你说我还能去找谁?”
我羞红了脸,躲进了被窝,不敢看他穿衣服。他换好了衣服便离开了,翠枝进来伺候我沐浴。
水气氤氲的汤池内,我攥着一支玉钗看得出神。
其实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高岭之花,我都不甚在意。但这么多年我都很好奇我这支玉钗是从何而来。
没错,因着一次意外,我丢失了一段记忆。在猛虎山上时,我曾不慎跌入猎人设下的陷阱,撞伤了头,这些都是我爹告诉我的,因为醒来以后,我丢了那段记忆。
我爹说,这支玉簪许是那次意外中遇到的人送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觉得这支玉簪很要紧。自那以后都随身带着。
如今细想,当初之所以会对刘砚书心生情愫,大抵是因为他的发髻上总也插一根玉簪子。
我总觉得那个人是他,可他是刘太傅的儿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压根就不可能到猛虎山上去,更何况他还那般嫌恶我。
他避我如避洪水猛兽,故而时至今日,我也没能问他一句,他是否是猛虎山上赠我玉簪的那个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