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烨喝得并不多，没喝几杯，阿娇就出去招呼客人了。
看着阿娇在前堂招呼客人，在一众糙汉子中游刃有余，脸上挂着勾人心魄的笑容，我想她到底是开心的。
来这里的酒客人人都说阿娇好看，但人人都敬重阿娇。因为阿娇坚韧、纯净，那双蓝色的眸子里似乎盛放着这个世间所有的纯净和清澈。
能够在这里，在这乱世中觅得一份宁静和安详，已经是极好。
苏烨纵情美酒，为了自己的抱负和身后背负的仇恨而努力着，好像在这里只有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是我的爹娘。
又好像走到哪里，都挺招人嫌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早就有自知之明，打小我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在猛虎山上时，大家都把我当成是小男孩。整日整日跟着我哥哥胡闹，后来我哥哥不在了，我也回到了京城，在这里时时刻刻被拘束着。
“鹿溪，你在想什么？”苏烨的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似乎是刚才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只好抱歉地笑了笑，“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是想说，你不要担心别的事情，只管在我的府中住下，有我在，你肯定是安全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
苏烨担忧地看着我，“那你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抬头看着天，问道：“苏烨，你这里有什么地方，能够看到月亮吗？”
“你想看月亮？”苏烨有些意外。
我肯定地点点头。
苏烨放下手中的酒坛，站起身走过来，一身白衣仍然如同往常那样不沾染一丝尘埃。
他凑近来，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稍微一晃神，我整个人就被他给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把我放下啊！”我有些着急。
出门之前才得了靖王妃的暗示，现在就公然和靖王搂搂抱抱，这要是再让那位靖王妃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打翻醋坛子了？
可苏烨哪里会听我的，搂着我的腰，足脚点地，飞身上了那棵桃树，在一点，借力上了屋顶。
直到他稳稳当当地把我放下来，我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是要带我来房顶，你早说呀。”
说着，我假装淡定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咳嗽了一声，道：“以后咱们还是保持距离，要是被别人给看到了，岂不是又要说闲话了？”
苏烨没有回答，反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并非月圆之夜，天上的太阳是上弦月，弯弯的还挺好看。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苏烨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装逼”的光芒给包围了——
“咳，我说你也没必要这么做作吧，总是穿着白衣服，也不怕夜里出没吓到人。”我咳嗽一声，忍不住吐槽道。
苏烨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淡淡的，关键是在他那目光中，竟然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缩了缩脖子，尴尬地问。
其实从前也不是没开过这样的玩笑，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好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世俗的阳光，过了那么久，我和他之间终归还是有了嫌隙。
苏烨愣了许久，才回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穿白衣吗？”
“不知道。”我老实地摇摇头。
苏烨苦涩地勾了勾嘴角，“你不知道其实也很正常，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过，只是入宫的时候我才会稍微换一身衣服，以免犯了李湛的晦气。”
我看着苏烨的侧脸，他抬头看着天。不得不说，认识苏烨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充斥着无奈和忧伤。
“鹿溪，之前我给你的锦囊，你打来看了吗？”苏烨问道。
我点点头，不就是想要告诉我那个如同话本一样的故事吗？说这点儿事不是几分钟就能讲完的事情吗？这还需要搞个锦囊？
“你既然看了，那我就再接着给您往下讲吧。”苏烨叹了口气，说道：“李湛究竟是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这件事还两说，暂且我也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只是我还没有发现而已。抛开这件事，其实我最放不下的，是另外一件事。”
“关于谁？”我隐约觉得苏烨接下来的事情，绝对和李湛有关。
“关于……”苏烨的目光看向远方，“关于我的娘亲。”
那个方向，是一片青山，听闻已故的太妃，就是埋在那片青山中的皇陵内。
当年以皇后的身份下葬，却并非是太后。
“我的娘亲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爱笑，为人善良，长得倾国倾城，也受我父皇宠爱，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的娘亲在后宫中遭受到排挤和针对，我知道那些妃子长得好看，但都有着蛇蝎心肠，小小的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保护好我的娘亲。”
故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因为据我所知，当年的喻皇后忽然就暴毙了，还没过三年，先皇又立了一个皇后，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我没见过喻皇后，但听苏烨这么描述，也觉得这个喻皇后是一个性情十分温和的女人，这样的人在后宫之中，肯定也免不了要受欺负。
苏烨接着说道：“我的娘亲什么都好，这一辈子唯一做的一件错事，就是和娄氏当了所谓的好姐妹，明知道后宫之中，人人自危，谁都是怀揣着一副恶毒的心肠对待别人的，可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娄氏。”
我看苏烨的脸上露出了心痛的神情，隐约觉得此时不简单，于是赶紧问道：“可是你说得这个娄氏是谁呢？”
“你当真不知道？”苏烨吃惊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脖子，讪讪地说道：“我要是聪明些，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被袁思思那个贱人陷害得都住进天牢这种最高级别的监狱了。”
“扑哧——”
方才还很伤感的他，一下子就笑喷了。
“鹿溪，你说我到底该怎么说你好呢，成天活得没心没肺的，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苏烨笑着说道，“你真的是沈相那个老狐狸的亲生闺女吗？怎么说话做事一点都没继承到你爹呢？”
我翻了一个白眼，给了他一拳，道：“你管得找吗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苏烨这才正色，咳了一声，道：“这个娄氏，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那这后宫中我认识的人可不多，要说能够说得出名号的，也就只有太后娘娘和一位还住在宫中的太妃了。
可是她们俩，谁姓娄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苏烨只好给我指明，“这位娄氏，后来陷害喻皇后，在喻皇后死后，当上了我父王的皇后。”
他父皇的皇后，那不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我震惊地站起来，脚下全是琉璃瓦，我体重又重，这一踩，脚下的这块就不幸寿终正寝了。
“鹿溪，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苏烨一反常态，非常认真地看着我。
说实话，我不是很习惯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在我的心目中，他应该一直都是一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那种姿态，凡世间的一切跟他斗应该没有什么联系，他自然就不该被凡尘间的事情烦扰。
直到今天我才猛然发觉，原来他的身上也背负着我的难以想象的负担。
天啊……
皇后杀了皇后……
这怎么可能？
我慌张地看着苏烨，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么劲爆的消息，苏烨怎么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告诉我呢？
太后娘娘对我那么好，上个月还赏立我最爱吃的糕点给我，我改了太医院的规定，导致太后娘娘病倒的时候，身边没有熟悉的太医，新人误用了药物，导致太后娘娘生命垂危，可等好转了以后，太后娘娘也并没有找我的麻烦。
真的，在我的心里，太后娘娘不可能是苏烨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心狠手辣、利用友情上位，然后不择手段夺取权力的坏女人……
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处太后娘娘那张慈祥的脸，雍容华贵，总是面带微笑。
“鹿溪，我知道是很难接受这一切，可是你相信我吧，那个女人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她远比你想象得更加渴望权力。”苏烨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当年我和李湛还算是好兄弟，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嫌隙，先皇更加宠爱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大臣们面前提起会立我当太子，可是最后当上储君的，却是李湛。”
“之前你不是说……”
“我骗你的。”苏烨淡笑，“你以为身为皇家的人，我会一点都不在意权力吗？小时候我最爱的书籍就是兵书，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跟着父皇上战场打战，这江山社稷，原本是我的梦想。”
天啊，我竟然完全都不知道这一切。
怪不得苏烨总是一副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一消愁，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