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一走,我感觉他将整个皇宫的热乎气儿都给带走了。
我入宫时是初春时节,如今都入秋了。
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舍不得李湛,如今他真的要走,我才反应过来我是多么喜欢李湛。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我把李湛一脚踹下水;
第一次圆房,是他强迫我,我半推半就,痛彻心扉;
封妃时,李湛甩下所有人,带着我上城楼,去看万家灯火,可我生气他时时刻都记挂着蓁蓁,所以生气地转身离去……
入宫以来,和李湛经历的这些事情,我仍历历在目。
从前我一直觉得在宫中的生活无趣,可如今想想,我最不舍忘却的便是与李湛一同生活的这数个月。
翠枝先前候在店外,现在才赶忙跑过来问:“娘娘,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去边疆,打西凉的军队。”我言简意赅,实在是心中郁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翠枝叹了口气,“陛下竟然要去边境,如今边境局势混乱,战争四起,实在是危险啊。”
我坐下来,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问翠枝:“你说李湛此去,会遇到危险吗?”
“皇上乃九五至尊,身边肯定有很多人都在他身边加以保护,娘娘无需担心。”翠枝宽慰我。
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我叹了口气,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恐怕此去,凶多吉少。”
李湛手中多少兵力?西凉此次来势汹汹,人数肯定是不在少数。他完全就是以一当十,若是后期没有支援,恐怕只能打个败站,狼狈撤军。
“李湛绝不可能撤军,可是……兵部尚书不愿带兵前往,手中的兵李湛动不了,我爹更是难以对付,恐怕就算我现在去求,我爹也不会出兵相助。唯一的希望,便是镇国大将军……”
我喃喃自语,翠枝在一旁看着我,大概是我脸上的神情太过于失魂落魄,她寸步不离。
对了,还有一个人能给我一些意见!
我的眼睛亮起来,忙让翠枝给我拿来女扮男装的服饰,忙换了衣服,拿着李湛的令牌出宫。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件后,侍卫营中基本都知晓了夹贵妃娘娘经常微服出宫一事,故而令牌一亮,我们并未受到什么盘查,顺利出宫。
出了宫,我让小桂子驾着马车,直奔苏烨的快活林。
可谁知道到了门前,却见快活林门口的灯笼都没亮,恐怕是没有人。
我不死心,非要去敲门。
翠枝和小桂子都在我的身后,我拍得手都麻了,翠枝忙上前来拉着我,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娘娘,里头估摸着是没有人,恐怕我们得另想法子了。”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苏烨不在,多半是已经离京,去了西边荒凉之地,和李湛是两个不同的方向,骑马也得跑上几天几夜才能到。
我呜呜呜地哭起来,翠枝强行把我从地上给拉了起来,见我实在是伤心,便自作主张带我去了一家酒楼。
酒肆之中,华灯初上。
我无心吃饭,点了两坛酒,吨吨吨先喝了一坛下肚,又让小桂子点一盘花生米,就着花生米慢慢喝。
只是越喝,越觉得心中郁结。
李湛和苏烨都不在京中,怕是太后娘娘又要重新出来主持朝政,没想到李湛一走,这京中得变化竟然这么大,就连酒楼中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议论此事。
“都说我朝陛下是个能人,可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大臣们却谁也不愿意前去,陛下被逼无奈,只得自己亲自上阵,说来,实在是无奈啊。”
我朝向来民风开放,故而酒肆等处,民众可以随意地讨论国事,只是若是发表一些反动的言论,那定然朝廷也是不会轻饶的。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当今陛下其实文武双全,他此去打败战的概率并不是很高,可此次西凉大军压境,也并非好惹的呀。”
台下一个白面书生此时低声与身边的友人低声议论道:“我可听闻西凉大军向来骁勇善战,此次人数众多,恐怕难以对付啊。”
“这西凉首领,名唤马凯旋,此人及其凶狠,传闻其常常手持狼牙棒,杀人无数,西凉境内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此次与西凉对战,西凉派出这样一位猛将,怕是想要攻入我朝境域啊!”说书先生说道。
这些我都曾听过,再听一次,越发觉得担心。
说书先生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一位书生站起来反驳道:“我倒觉得当今陛下圣明,肯定能守护天下百姓!”
那说书先生闻言,倒也不恼,反而说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勇猛之处,可是如今佞臣当道,前有丞相沈殷山,贪污受贿的事情没少干,他手中的军队更是富得流油,其奢靡程度令人咂舌!后有兵部尚书袁江。”
说书先生这分析倒是很有道理,我身为佞臣之女,此刻也并未觉得说书先生的说法有何不妥,反而还认同地点了点头。
翠枝担忧地看着我,又扭头去看小桂子做口型,我看出来了,她说的是,娘娘这还正常吗?
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佞臣之女的身份背了那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以前小时候,小伙伴们骂我,我还觉得委屈,甚至还想要维护我爹,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反驳了。
说起来,这说书先生说得也并非全都是真的。
我爹手中的队伍我是见过的,个个都是好男儿,俸禄虽然高,可训练的艰苦程度也非常人能够忍耐,日日操练,是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
只是我爹向来与李湛不合,即便是我入宫为妃,听闻前朝我爹与李湛的纷争也从未停止过。
我自然是体谅我爹的,可也心疼我爹。
富甲一方,是因着本来产业就多。
我爹从未苛待府中的佣人,更不曾恶意欺凌穷苦百姓,就因为天天在朝堂之上与陛下作对,家中又太有钱,所以导致了眼下的骂名。
好了,回归正题,这说书先生已经说到了李湛的生平。
其中不少都是我未曾听过的,诸如他年少就会赋诗,且尝尝得到前朝太傅的夸奖,可因其年少时体弱多病,先皇还是更喜欢苏烨一些。
又说道李湛后宫至今只有两位妃子,后位更是空悬。一群人又八卦说,也不知道是嘉贵妃有这福气还是那新入宫的淑妃有这福气。
“说到底,陛下如今离京,两位妃子如今都是独守空房,怕是要寂寞死了。”
我闻言,心中顿觉苦涩,端起酒杯,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湛这才刚走,我便觉得无尽寂寞。这辈子是废了啊,恐怕日后再也离不开李湛了。
我喝完酒,暗骂自己没骨气,又吩咐翠枝带我回宫。
李湛不在,这长乐宫我都觉得空旷。
我没用晚膳,却喝了许多酒,天才刚黑,我便觉得腹难忍。珍珠一路跑着去太医院,可是当值的恰是我刚遴选出来的女官,经验不足,给我开了一方药后,我反而上吐下泻。
醉醺醺地倒在床上,我看着手中的碧玉簪子,梦境中的一幕幕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个人的脸更加清晰了一些,就是李湛,不会有错。
可是李湛若当真是那一日屠杀的罪魁祸首,为何我爹娘还会同意我嫁给他呢?
而且,我内心也更倾向于李湛不会对我撒谎。
我就该在他离开之前将此事给问清楚的,如今他已经带着大军出征,便是想问,也没有可能了。
到了后半夜我才舒服些,躺在床上却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看着窗外的那棵树,它不成器,今年压根就没有结出果子来,只是开了花,便绿油油地立在那里。
在月光下,我却瞧见树下似乎多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花盆。
我几乎夜夜都会看向窗外,所以我敢肯定,这玩意儿昨天还是没有的,今日一早也没有。
难不成,竟然是李湛带来的?
我心中一阵欣喜,忙翻身而起,来不及唤翠枝,自己取了件斗篷盖上,便往外跑去。
“娘娘,您要干什么呀?”翠枝追出来,我已经到了那树下。
当真多了一个花盆,还是白瓷的。
这可不是宫中花匠的风格,这么漂亮的盆子,也不知道里头种的是什么。
翠枝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过来,却见我捧着个花盆蹲在那里傻笑,大抵是觉得我太傻,翠枝捂着嘴偷笑。
“你知道这是李湛带来的?”我晃了晃手中的花盆。
翠枝点点头,道:“陛下还让我奴婢密呢,说是要过几日这种子才能发芽,到时候再告诉您,没想到娘娘眼尖,竟然自己就发现了。”
过几日才能发芽?
“这里面种的是何物?”我忙问道。
没想到翠枝却摇了摇头,“陛下只是告诉奴婢要好生照养,还说等它长大了,您就知道这里头种的是什么了。”
搞什么嘛,弄得神神秘秘的。
花盆里头是漆黑的泥土,看样子是精心处理过的。我不敢将那种子挖出来,生怕它就因为这样就不开花了。
到底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