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锐突然说起“悟空无人客运车”正式试运营的事:“听说明天会在城西那边试运营,你们要去看吗?”
“那有啥好看的,JD不是早就推出了无人车送快递吗?而且,你敢坐吗?”吴琳对无人车这种高科技产品还没有到完全接受的地步,她总觉得安全系数过低,“而且,我之前还看过一个关于无人车道德研究的帖子,说是无人车在设计时,在考虑事故问题方面会更大程度的选择牺牲乘客,礼让行人。”
吴琳说的这个帖子,冉素也有看过,之所以说是道德贴,是因为确实存在选择性,而且是颇有点违背人性的选择。
“老大,你去吗?”吴琳转问冉素。
她对无人车没有多大的兴趣,虽然说无人车未来可能会成为一种趋势,但是她想,可能在她有生之年应该体验不到了吧,不过谁又说得准呢:“我不去了,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们感兴趣的倒是可以去看看,甚至具体感受下也是可以的。虽然研究无人车的科技公司那么多,但是要突破还是挺难的。”
吴琳附和:“我还是觉得就算机器厉害、敏锐,总还是有应付不了的情况,各种环境都是不一致的,怎么可能做好所有的应对方案?除非有无人车道还差不多。”
“还别说,以后真的会有无人车道。”一旦无人车投入使用,那自然是要另开车道的。
饭后回到办公室,冉素将这件事跟许延廷提了一下。她想听听他的想法,不过回答她的却是一个链接。她打开一看,是关于“如何看待百度无人车, 三千多个场景,一万多个if”的帖子。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过来了:“看完了?”
“嗯,觉得挺……”她一下子没想到形容词,稍作思考,确定了用词,“挺滑稽的。”
“其实关于这个无人车的问题,三千个场景,不管是局面还是片面,都定然是不止的,随便一个地点,就能生出无数个场景。不过对于特定的场合,适用性可能会挺好。”
“你想没想过研究研究无人车?”
“这个成本太大,汽车行业本来对现金流的需求就大,若是这次我们能把车联网做成功的话,就是很大的一步了。如果说,网络应用能对地面情况进行自动识别,然后做出有效的判断,再反馈给驾驶者,这就相当于雷达效果了。”对于路面情况的识别、路线情况的处理,这一直是汽车行业在争取改进的地方,一旦得到改善,便能从很大程度上实现车网与路网的互通。
“隆瑞这边最近进展怎样了?”说到资金流通,冉素突然想起好像距离跟谢东山达成合作也有几天了。
“嗯,这个你别担心,就算谢东山没有注资,一时半会儿也垮不了,就是拖延下进度而已。”许岩廷宽慰到,“对了,晚上一起吃饭?”
嗯……他们好像只要一有时间就是在一起吃的吧,不过冉素大抵懂他的意思:“出去吃?”
“嗯,听说尘阙附近开了家新店,味道不错,一起过去?”
一听在尘阙附近,便知定是陈南川告诉他的:“还有依依他们?”
“嗯。”
冉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俩似乎从来没有正式的,仅限于两人的,在外面的餐厅有情调地吃过饭。
这是个问题。
虽然她不讲究这些,但生活还是需要点仪式感的。
这家店主打湘菜,冉素喜辣,吃得还挺过瘾。席间,蒋婷依问了许岩廷一些关于电源研究的进展事项,便转过来跟她唠嗑。
“阿冉,我怎么觉得你们跟我们一样?”蒋婷依跟她咬耳根,“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热恋期。”
热恋期?
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热恋期。
“我看你们挺腻歪的呀,怎么?你还想把他给栓裤腰带上?”冉素想起自己跟许岩廷的相处,在外人面前两人都很少秀恩爱,甚至更多的是一本正经的工作模式,而私底下,许岩廷倒是挺黏人的。
冉素很喜欢这种状态,她内心始终觉得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关起门来怎么都行。
“他以前不这样的,感觉自从我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黏黏糊糊的。”蒋婷依虽然口里吐槽着,但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幸福,“真的,男人黏糊起来比女人还受不了。”
对于这点,冉素深有感触。许岩廷就是这样的,看电视的时候非要搂着,动不动就要亲亲,睡觉的时候拥着还不行,还要十指相扣。
都说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这话是没错了。
“依依,你们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冉素不知是不是受了宋菀儿的刺激,总开始无意间关注起结婚这件事来了。
蒋婷依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后,面带娇羞:“他没求。”
“那你会答应吗?”
“会吧,毕竟我也没想过要跟其他人结婚啊,除了他,也只能是他了。”是啊,他们是混迹了对方大半辈子轨迹的那个人,除了彼此,还能是谁呢?
可是,她跟许岩廷……
隆瑞的项目因为谢东山的注资得到了有效的进展,对于移动车载系统的更新,科瑞也做出优化。比如,最大幅度地改进了车辆的导航正确率、路面情况的提醒以及正确指导、语音的控制实现,与家庭网络系统的连接以及对车本身硬件的把控程度,等等。
隆欣这边针对电源、电桩等方面也做了更新调整,两者的合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周五下班前,许岩廷接到了徐来的电话,说是谢东山与张曼丽约在周六下午见面,问他有没有时间。
许岩廷问了蒋叔张曼丽最近的状态如何,又问了韩医生她能否接见陌生人。在得到具体答复后,许岩廷方回复对方,具体的时间定在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张曼丽喜欢去院里走走,神志也相较清醒。
为了以防万一,许岩廷也通知了韩医生过来,希望能在意外之时有所准备。
冉素本来想着自己还是不去为好,但是又怕许岩廷有心理压力,最后还是一起去了。只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张曼丽面对谢东山竟然意外的平静,还能跟他聊上几句,气色也挺好,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觉得奇怪的不仅是许岩廷,就连蒋叔、韩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所了解的张曼丽在大多时候是神志不清的,甚至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可是,面对谢东山,她竟然就像个正常人。
两人大约聊了半个多小时,张曼丽的情绪渐渐有些不对,韩医生出面停止了这场谈话。
许岩廷对谢东山越发好奇,所以聊天一结束,许岩廷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他与张曼丽、许雷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谢东山并没有想要跟他交代的想法,倒是跟韩医生问了几句。
待谢东山走后,冉素跟韩医生聊了几句。她对心理学也算颇有心得,再根据许岩廷告诉她的一些事件,多少也是能分析出点病因的。
张曼丽身为女强人,定然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可当她失去了丈夫,之后又被自己本就深感愧疚的儿子捅得刀刀见血,因为崩溃导致失智也是正常的。
当她与韩医生聊完后,韩医生肯定了她的看法。
只是,很多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又或许有些铃一旦系上,就再也解不开了,张曼丽属于后者。
她的是一个死结。
可谢东山跟张曼丽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本来许岩廷打算看看张曼丽的情况,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或者问出点什么。只是张曼丽进了房间后便再无动静,就连蒋叔给她送晚饭都没有搭理他。
许岩廷怕她出事,从窗户往里悄悄地看了看,却发现她竟然抱着许雷生的遗像呆呆地坐在床上,动不动,就像个没有任何精气神的木偶。
许岩廷按捺不住,晚上九点多就出现在谢东山的别墅外。接待他的是徐来,但是徐来告诉他,谢老从老宅出来后便去了其他地方。
冉素试图电话联系谢东山,却被告知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事情就像一团迷雾,而人就在迷雾中踽踽独行。
杨瑞的突然归国给了冉素一丝喘息的机会,谢东山始终联系不上,许岩廷情绪时常低落,往日那些被束之高阁的自责、愧疚、歉意、悲痛、怨恨,就像是被人用鸡毛掸子全部扫落,翩然落地。
就算他沉默着不说,甚至强迫自己在面对她时佯装笑意,可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察觉不到?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伤,就算愿意把伤口对外,却也不愿别人拿针线来帮忙缝。而她好不容易将他调整过来的厌食症也再次发作,不管她怎么变换花样,他都有些恹恹无力,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瞧着他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便已消瘦得不成人形,连带着自己也情绪低落。
杨瑞离开了好几个月,一回国便瞧见了她这副憔悴的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能自已,看着她强颜欢笑,跟着越发难受。
且别说杨瑞,就连宋菀儿,不过几日不见,瞧着好友整个人都疲惫得不行,也是担忧得不行。
冉素不想因着自己的事坏了气氛:“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啊。杨大医生今天回国,咱们好好喝一杯,权当放松放松,也不说不醉不归了。”
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友,自然知其本性,见她不愿多讲,便想着办法逗她开心。杨瑞讲了自己在国外的各种有趣见闻,宋菀儿极力配合着,笑得像个傻子。
说着,笑着,哭着,不自觉地就真的成了傻子。
冉素很少哭,就算当初与盛凯分手都只是想着醉一场,然后挥手告别。可是对于许岩廷,她是实打实地心疼他,疼到骨髓的那种,所以他疼,她跟着疼,疼到想哭。
聚餐散场后,杨瑞始终有些担心,想先送她们回去,冉素也没驳他的一番好意。送到楼下后,宋菀儿也跟着下车,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然后掉头便走了。
很多时候,拥抱的力量远大于语言。
她不说,她也懂。
看着车子渐渐驶远,离开视线,冉素明媚一笑:有你们,真好。
许岩廷站在落地窗前,正巧瞧见了楼下的一幕。
待冉素上楼来,打开门,房里漆黑一片,唯有窗前闪动着忽明忽暗的星火。
冉素没有开灯,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他。
许岩廷手里的烟蒂无声落下,零星烟火向各处散开,不消一会儿便已暗灭。
在抱住他时,他僵硬的身体有一下颤抖,冉素敏锐地感觉到了:“在想什么呢?也没开灯。”
他一向不喜欢黑暗,总喜欢把房间里到处的灯光都打开,照得通亮。起先,冉素还会责备他浪费,后来也就习惯了。
而今夜,他站在窗前,融于黑暗,这样的他,让她感到害怕。
“你会不会觉得很累?”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以前只觉他的声线沉稳而有吸引力,可现在听来却像是高浓度的白酒,入喉割痛。
“怎么会?怎么这样想?”冉素趴在他后背,语气轻柔。
许岩廷喜欢她这样抱着他,软软的,带着特有的清香,而他就像是她所有的靠山,若是再轻柔地说上几句话,便觉得自己飘忽在人间。
“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谁都不想难受,也不想伤心。可是,我们都有七情六欲,有感知,有放不下,有执念,一切只要过去了就好了,没事的。”黑暗里,冉素温柔的安慰就像那月光,柔和而又明亮。
“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冉素在回来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许岩廷愿意的话,那她就充当一回心理导师,“毕竟我也很厉害的。”
轻轻的笑声,拖着一点点尾音,很是俏皮。许岩廷想,他本来也是想跟她谈谈的:“好。”
依旧是黑暗的房间,落地窗的窗帘已经拉上,外面的光亮悉数被挡在外面,两人背对背坐在地毯上,彼此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我刚刚看到了宋菀儿抱你,我就想,你是不是也很累,工作本就不轻松,还总是为我担心,我甚至在想,你之前跟盛凯是怎样相处的,会不会很轻松愉快,又或者,如果我放手的话,你是不是会过得没这么累。可是,我又怕,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以前站在那儿看着楼下别人牵手、相拥,就觉得很幸福,后来遇上了你,我们也可以相拥、牵手、亲吻,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的放手会怎样。”
冉素不知道原来他有那么多关于她的想法,她一直以为,他现在的状态几乎都是围绕着张曼丽,或者是对过往的歉疚、自责之中,但万万没想到,这其中也包括她。
她该高兴的。
“岩廷,其实我很高兴,真的。因为我感受到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会担心我离开,会离不开我,这就足矣。真的,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会主动离开。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会厚脸皮地求着你再看看我的。不过,如果我都求了,可你还要放手的话,那我肯定会走的。”冉素娇嗔道,“岩廷,这段时间我确实很累,可我知道,你肯定比我更累。你对过往的那些事放不下,它们就像埋伏在你内心的恶魔,只要有点点风吹草动,它们就会出来吞噬你。就连我,也都拽不动你,我不想你被吞噬,你知道吗?以前我听人说,发生的就是最好的,当时觉得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来,确实如此,不管好的坏的,却都是最好的。人想要成长,就要有付出,有经历。你渴望万事顺意,那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伤悲,可以自责,可以愧疚,但是,你也要学会解脱。父母给了你生命,诚然感激,若是他们带了一身的罪孽来,那也不是你要承受的,若是你作了孽,也要承担报应。我们谁都不能倒退,只能往前走,以后的日子,是我们俩一起过的,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承担那些所谓的报应也好,福报也好,痛苦也好,磨难也好,我们都一起,好不好?但是,你也要试着放下,好吗?”
冉素絮絮叨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她不希望他太过折磨自己,就算有苦痛,也还有她在身边陪伴着,他不是孤身一人,这就够了。
过去的都是回忆,未来的才是希望,我们都应该带着希望上路,而回忆,就让它在那儿吧。
金庸说,天下武功最厉害的是时间。
老先生诚不欺人。
时间总会将伤口愈合。
轻柔的女声,低沉的男声,在封闭的暗黑中彼此缠绕。渐渐地,男声减弱,只听到女声依旧缓缓如流水。
冉素渐感后背的力量,轻轻唤了声“岩廷”,却没人应答。
她小心地回头,却见那人已经靠着她睡着了,呼吸清浅。
冉素轻轻地活动,试着转动身体,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俯身亲了亲他眼睛,祝你好梦。
翌日一早,许岩廷一睁眼便瞧见了冉素垂下来的脑袋,眼睛闭着,有些微动,似乎很是不安。
许岩廷想伸手摸摸她的眼睛,但他一动她就醒了,还一脸的茫然。她稍稍一抬头,然后便捂着后脖颈直呼气。
许岩廷麻溜地起来,帮她揉着:“怎么不叫我起来?”满心都心疼,这样杵着迷瞪了一晚,能舒服吗?
冉素想着站起来动动,却发现腿也是麻的,她就不应该母爱泛滥的,直接把他叫起来去床上睡多好,两个人都踏实。
可当时看着他睡得香甜,也是实在不忍。
许岩廷看着实在心疼,直接公主抱将她放在床上,又是帮她揉腿,又是按摩后脖颈的,顿恨自己怎么只有两只手。
看着他这无措的模样,冉素满心欢喜,她知道,他是真心疼。
冉素实在是不舒服,跟周波请了半天假。周波很是狐疑,这从不见请假的人竟然要请假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您可别瞎说,就是脖子有些不舒服,我下午就过来,你跟张锐他们说一下。”冉素又想起最近手里的那个互联网项目,又立马上微信跟张锐说了下情况,这才算安心了。
许岩廷笑她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那可不,她倒是想做个甩手掌门人,奈何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冉素看了一下时间,见他并没有去上班的迹象,随口问了一句。
“你都这样了。”言下之意,是他得留下来照顾她。
这一刻,虽不是什么华丽告白之词,却让冉素心中一紧,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岩廷,谢谢,谢谢你让我有了被重视的价值。”
许岩廷帮她揉着脖子,因为她的一句话,喉咙不自觉地哽咽了一下,继而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冉素不觉得这是傻话:“因为你,我很幸福,所以,你也要因为我而感到幸福,好吗?”
“好。”
冉素下午回了公司,却发现他们小组的人竟然都不在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大家都被周波叫去了办公室。冉素这人护犊子,立马去找周波,推门进去便发现他们一个个的都耷拉着脑袋:“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周波面色不善,只是丢给了她一份数据报告。冉素一看,瞬间脸色也不好了,报告上有明显的数据错误,会影响到后期对整个情况的分析,而这份数据是吴琳统计的。
“怎么回事?”冉素问。
吴琳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冉素,声音低若蚊蚋:“老大,对……对不起。”
“这种错误你们怎么会看不出来?已经发给对方了吗?”冉素担心的是一旦给过去了,影响的将是整个云智。
吴琳摇头。
幸好。
那这问题是谁发现的?
“今天谷图的陈总恰好跟我聊起,也顺便问了这边的进度,然后我回来一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幸好我还看了一眼。你们也不是第一天做数据了,怎么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没发现?”周波算是脾气好的,并没有过分责备他们,只是想不通这错误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冉素找吴琳谈话,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之类的,也怪自己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他们。
不过吴琳表示真的只是自己大意了,并表示之后都不会了。
冉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忍心责备太多,他们叫她一声“老大”,她就有责任将他们带好。在她眼里,他们都是平辈,没有所谓的级别之差,大家都是因为这个专业而聚集在一起,先不论喜好,但就说为了混个饭碗也好,既然相聚,那便是缘,就值得好好维护珍惜。
“老大,对不起。”
“以后可不许再犯这样的错误,做数据的最怕数据出错了,直接影响后面的分析,以后都要检查清楚了,知道吧。”
“嗯。”
尘阙。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想问我关于你母亲的事?”谢东山因为私事离开了几天,刚回来便听徐来说许岩廷找过自己好几次。
许岩廷点头:“我想知道您跟我母亲说了什么,以及您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谢东山并没有当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母亲这段时间状态如何?”
张曼丽的状态如初,只是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老样子。”
“我跟你爸妈是故交,年轻时候就认识了,那时他们还没结婚,你爸好结交朋友,我们因车结缘,后来,我因为家人的关系出了国,我们便少了联系,再后来就听说你爸妈创业的事。当初你爸也找我聊过,说盛世涛愿意帮助他,而后来盛世涛也确实帮助了他们不少,你爸还挺感激他的。再后来,就听闻你爸妈结婚了。”谢东山在说起许雷生的时候是赞许的,也是认可的,“你跟你爸不怎么像,倒是跟你妈挺像。”
许雷生温润敦厚,对生意没有多大的斗志,他更多的爱好都在研究车、改装车上,而张曼丽却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手段狠戾,说一不二。隆欣的生意,几乎是张曼丽全程掌控。
许岩廷也因此才对她有诸多埋怨。
谢东山说许岩廷像张曼丽,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更像许雷生。
对于生意,他也是被逼的。如果可以,他宁愿静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说起来,其实他是羡慕蒋婷依的。
“因为距离,我跟你爸的交流渐渐少了,当时他的事业也刚起步。不过后来,也就是你父亲去世前,我收到了你爸发来的一段视频。”谢东山没再继续往下,他观察着许岩廷的神情变化,却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许岩廷不好奇是假的,只是他知道,就算他不问,谢东山也会说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跟你妈说了什么吗?我跟她聊了些以前的事,她还记得。而关于后来的一些事,她却不愿再开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成这样。但是,我想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结没有解开,是你,或者是其他人。”
谢东山没有说谎,他跟张曼丽聊的确实是过往的那些往事,回忆起年轻时,总是格外有趣。
人越成长,越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也会越累。
而张曼丽心中的那个结,许岩廷知道,是他,是许雷生,是盛世涛。
许雷生已经成为过去,已经是死结。
至于他跟盛世涛……
“我不知道你跟你母亲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但是当我聊到你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骄傲,只是她不准许自己有这份骄傲。我觉得你应该跟她好好聊聊。”
“那份视频,我带过来了,我今天给你。但是你看完后,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父亲爱自己的孩子,那都是天性。”
许岩廷接过光碟,此刻,他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打开光碟,看到视频里面的许雷生,积聚的思念猛然释放,光是听到他的声音,泪水便已止不住地流。
“东山,对不起,这么久没有联系你,现在却这般贸然打扰,很是抱歉。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然后总想起往日的一些老朋友,昨日跟老盛聊了下汽车未来的走向,从他那儿得到颇多见地,如果到时你回国,我介绍你们认识。老盛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你到时一定会喜欢的。对了,你说你现在在做投资?如果我万一哪天真的突遭不幸了,你要记得帮帮我妻儿,曼丽好强,岩廷也还小,不知他的未来会如何……这人啊,上了年纪就总喜欢胡思乱想,到时回国的话记得联系我,咱们好好聚聚。”
许岩廷听着许雷生跟老友自然而熟稔的唠嗑,不自觉回忆起许雷生也总喜欢这般跟他碎碎念,说着一些事,温温暾暾、不急不缓的。
只是许雷生自己也没想到,录完这个视频不久,竟然真的遭遇不测,而谢东山之所以愿意投资隆,原来也是因为许雷生的委托。
可能许雷生自己也想不到,当时的一句随口拜托,多年后竟真的帮助到了他吧。
而他也提到了盛世涛……
可是,许岩廷从许雷生口中听不出半分对盛世涛的否定,反而全是对他的肯定以及认可。
许岩廷思考许久,还是决定将视频放与张曼丽看。
张曼丽看着视频里的许雷生,整个人格外的安静,一遍又一遍地循环,而泪水也早已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
许岩廷试图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已经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了,原来他们母子之间竟然已经生疏到了这种地步。
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许岩廷本就不是擅长言语之人,静坐了一会儿后准备离开,却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一道微弱的声音将他牢牢锁住。
“廷儿……”
多少年了,这个称呼,他从没想过会再次从她口中喊出。
许雷生喜欢喊岩廷,唯有张曼丽会喊他廷儿。虽然他记得她唤他的次数不多,却记得深刻。
一个称呼便足以让他丢盔弃甲,想逃,脚却像扎了根,挪不了半步。
“廷儿,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张曼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解释,始终重复这同样的一句话,“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不是哪样的?
许岩廷转身,泪水在眼眶打转,直直地看着她。当年回国,他年轻气盛,对她的那一声声质问言犹在耳,可是当时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最后却给了他最狠的报复。时至今日,她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个劲地说着“不是那样的”,那他应该怎么办?
许岩廷极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平静:“我们能谈谈吗?”他在恳求。
可是,张曼丽一会儿看着视频哭,一会儿看着他笑,刚刚恍惚的那一声“廷儿”好似是幻听。
“妈……”多少年了,这个字从未叫出过口,久到都快让他以为自己再也唤不出口了,却不知,还是容易得很,“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吗?”
华盛。
盛世涛对许岩廷的到来很是好奇:“怎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你跟我父母的关系。”许岩廷单刀直入。
这几日,他思来想去,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而他只能找盛世涛。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朋友啊,很好的朋友。”盛世涛对许雷生夫妇还是很认可的,当年许雷生突然去世,他还悲伤了许久。
“2005年8月12日,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对于这个日子,许岩廷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盛世涛一脸茫然,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还具体到年月日。
“当初你跟张曼丽在房间里……”许岩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自己所听到的那一切,现在看着盛世涛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他有些暴躁,“你们在房间里,背着我爸……”
“偷情”这两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他觉得这是对许雷生的侮辱。
盛世涛仔细回想着过去十几年的事情,虽不知许岩廷为何纠结于这一天,但说起跟张曼丽单独在一起,他倒是想到一件事,一拍大腿:“哦,你说那天哦!当时我们公司做了一款汽车模型,是根据你爸的想法做的,做好之后我就拿过来给你妈,并让她藏好,到时给你爸一个惊喜,怎么?你妈没给你爸?不可能啊,后来你爸还跟我讨论了关于汽车的改进啊。”
“你轻点,等下雷生进行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傻的,确定他的车子走远了我才进来的。”
“你慢点,急什么?坏了怎么办?”
“我这毛手毛脚的,弄疼你了吧,不好意思。”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许岩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华盛的,他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像个笑话,都在嘲笑他,笑他是个大蠢蛋。
在那个躁动的年纪,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无知、幼稚,而犯下了多么可笑的错误。那个时候的他,年幼无知,对很多事情刚刚开窍,自以为听到的就是真相。
天空忽而变色,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许岩廷茫然地走在街道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笑。他只是恨,原来那么多年的怨恨只是一场青春时无知而幼稚的臆想。
而这场臆想带来的却是家庭的疏离,亲情的隔断以及心灵的伤害。
冉素接到蒋叔的电话后马不停蹄地赶至老宅,蒋叔在门口等着她,急得直跺脚,见到她到来好似才有了个支撑点:“冉小姐,今天少爷浑身湿淋淋地回来,也没开车,整个人情绪不济,想个木偶一样,然后也没换衣服就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了,不管我怎么问都不大搭理。你说,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冉素问了陈诺今日许岩廷的行程,得知他去了华盛后,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联系盛凯,并问了盛世涛的电话。
盛凯虽有狐疑,却还是给了。
盛世涛也没隐瞒,悉数告诉了她。他也狐疑许岩廷为何会问他那些问题,不过都被冉素敷衍过去了。
蒋叔看她到处打电话,这会儿见她停下来:“发生什么了?”
冉素安抚地朝蒋叔笑了笑:“没事的。这几天阿姨情况怎样?岩廷有没有跟她聊过什么?”
问起这个,蒋叔倒是想起来那天的事,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细节都告诉了她,冉素稍作思考,便知道了其中的是非曲折。
这么多年的怨恨,到头来却是自己因为年幼无知而犯下的一场错,叫他该如何承受?
若是放在她身上,她亦会不知如何处理。
冉素没有打扰他,陪着他坐在门口,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隔着门,她能听到他隐忍而压抑的哭声。
后半夜,冉素才开口:“岩廷,你饿吗?我给你做份蒸蛋好不好?”
没有声音。
可是冉素知道他听见了。
她缓缓开口,温柔而又掷地有声:“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本来想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你说的,但是又总觉得没有必要。”
“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是个怪物,因为一场车祸,我没了任何情绪感知的能力,是个真正的木偶,所以你看到的我都是生硬冷清,甚至是没有生气的。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觉得是我性格如此,但他们都不知道真相,而我当时也想着我就这样无欲无求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可是,我遇到了你,杨瑞说你是开启我情绪的开关,让我多接触你,后来也确实是因为你,让我有了重新感知这个世界的能力,重新拥有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岩廷,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到白头的是吧,这话你不会忘的吧?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很难受,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后面的日子过好。”
“你开开门好不好?我想抱抱你。”她已渐渐染上哭腔,却仍带着轻笑,柔情似水。
她不知道门后面的他情况到底如何,可是,门外面的她却渴望给他温暖,给他力量。
许岩廷始终没有说话,屋里也渐渐没了声音。蒋叔说他回来时浑身是湿的,又经此情绪大变,怕他出现意外,只得让蒋叔拿备份钥匙开了门。
果不其然,他倒在了门口,身上依旧是那身湿透了的衣服,地上一大片水渍。
冉素探他的额头,有些烫手。
她也顾不得是深夜了,立马给韩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
经过一番折腾后,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冉素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始终守在他左右,不离半分,蒋叔让她去休息一会儿,她也不愿。
她知道他心里有多累,所以她想多跟他说说话,或许他听不见,可是那也无妨。
许岩廷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的,眉头紧皱,身体蜷缩,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冉素心疼地帮他擦着。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许岩廷才幽幽转醒,双眼空洞无神。
林俊平在接到冉素的电话后也过来了,虽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光看着就觉得难受。犹记得之前许岩廷在国外打架的那次,打架时狠戾残忍,可到医院后,他却陷入了茫然无神,了无生气,跟此时的他如出一辙。
林俊平知他是个心藏故事之人,却一直都不知道那个故事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他虽有疑惑,却也始终保持朋友间的界限,不打听,不好奇。
如有一日,许岩廷愿说,那他自然愿做忠实的聆听者。
“你怎么过来了?公司那边怎样?”许岩廷身子虚弱,声音气势倒是不低。
“公司照常,放心,就算暂时没你,也倒不了。”林俊平想他这人,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着公司的事,当真是不知轻重缓急。
“嗯。”他想了一下,继而朝冉素道,“我想吃你做的皮蛋瘦肉粥。”竟然意外地带着点撒娇意味。
冉素知他是想支开她,便也随了他的愿,径直离开。
许岩廷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继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被林俊平收入眼底,试图打趣来缓解气氛:“知道心疼了吧?别让人跟着担心太久,都成年人了。”
没想到许岩廷竟然“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我错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林俊平听得莫名其妙,可当看向许岩廷时,发现他神色依旧,丝毫瞧不出任何的不妥。
“这些年,我始终想要跟盛世涛一争高下,或者说,有意与之为敌,原来,这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盛世涛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以为我回国接手隆欣是为了父亲,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掠夺。这么多年对我妈,我藏着掖着,也恨了这么多年,却全是因为我的愚蠢。”
“俊平,你帮我去一趟华盛吧。”
他说得很平静,听不出多少起伏,也猜不透他的内心。
可林俊平懂他,即使他说得隐晦。
林俊平去了华盛,见到了盛世涛。
一个含笑而威的老人。
“盛总,今天我来是代表许总跟您道歉。”
盛世涛摆了摆手:“年轻人啊,做事就是冲动,商场哪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都是为了利益。”
“南江市场的事……”
“市场是你们自己谈下的,跟我无关。”盛世涛笑意了然,“我倒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代表他来道歉,如果说商场上有什么争夺,那都是各凭本事,如果是私事,我希望他自己来。”
盛世涛是聪明人,从那日许岩廷突然来质问他,他就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再后来,冉素又来问他,他就知道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至于是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而今天,林俊平又来跟他道歉。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总这几日身体不适,等过段时间,他会来的。”
只是,盛世涛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许岩廷,不过却接到了他的电话,并约了他在老宅见面。
当天,太阳正好,温暖宜人。许岩廷与张曼丽围坐在前院桌前,瞧着盛世涛进来,张曼丽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曼丽,你……”
今日张曼丽虽然说收拾妥当且精气神不是太差,但盛世涛还是一眼便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整个人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他颇为吃惊,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
“盛总,你们先聊聊,她现在情绪还算稳定。”这段时间,谢东山偶尔也会来,跟她聊聊过去的一些趣事,冉素一有时间也会开导开导她。相较之前,她的情绪倒没那么大起大伏了。
待许岩廷离开后,张曼丽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没有了那种拘束感。盛世涛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若有所思地望向许岩廷离开的背影。
张曼丽难得主动开口说话,而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雷生没了……”染着哭腔,好似下一秒泪水就能下来。
盛世涛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我们总会再见的。”他顿了一下,“而且,我们不都还在嘛,隆欣也发展得很好,岩廷也很棒。”
张曼丽眼里滑过一丝微弱的光彩。
之后盛世涛又跟她聊了些过去的事,倒也还算正常。
不过没多久,张曼丽就显然有些精神不振。
将张曼丽送回房后,许岩廷与盛世涛约了在书房见面。
“你妈怎么回事?”盛世涛一直想不通张曼丽隐退的原因,想来也是奇怪,就算是隐退,也不该断了所有的联系,现在想来,却已明了。
许岩廷这几日始终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去处理这些事,他恨不得自己有时光机,回到十五岁前,那他一定不这样做。
“盛伯伯,对不起。”
许岩廷一直叫他盛总,这声“伯伯”,当真是久违了。
“您还记得我之前问你还记不记八月十二的事情?”许岩廷有些哽咽,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所犯的错误有多愚昧无知。
盛世涛点了点头,他始终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有什么不同。
“因为那天,我在外面听到了你跟我妈的一些对话,而我以为那些对话,是你跟我妈在……”许岩廷无法继续,总是三缄其口,最后终于说出口,“以为你们背着我爸出轨。”
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盛世涛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作何反应,呆愣着半晌都没有出声。
死寂。
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接受不了,我爸对她那么好,她不仅没为这么家付出过什么,甚至还这样对我爸。我生气、怨恨,后来一度产生厌食,也不想看见你们,所以我闹着出国。开始我爸不同意,最后还是同意了,再后来我爸车祸,我回国后便质问了她,把所有的事情归责在她身上,还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奸情。当时恰好我爸去世,她的情绪本就不高,然后再因为我的刺激,就……”
时至如今,盛世涛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让许岩廷产生如此大的误会,而这些误会还带来了接二连三的连锁反应。
而他也无法去责问晚辈当时为什么不说,不问,不证实。
可一想,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青春懵懂,无知躁动,他又能说什么?
“再后来,我接手隆欣,调转方向,做新能源,为的就是想打败华盛。只是,终究是我妄想了。这些年,隆欣与华盛之间若有若无的一些竞争,确实有我的一些私心在里面,为此,我也跟您道歉。”
说到最后,唯有苦涩。
真相揭开,竟觉浑身轻松。
盛世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没想到临了,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他看着许岩廷,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沉默。
“我让俊平去找过您,只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没有脸面对您。”
盛世涛终究是过来人,大风大浪也都经历过,许岩廷内心的自责他可以感受得到。对于这,他只能说,很多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对于商业:“上次俊平来我就说过了,我不惧任何竞争,不管是恶意还是良性的,有竞争才有发展。而且,这些年你带领隆欣做得很好,我想如果你爸还在,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新能源这块,你确实抓住了机会。只是你还年轻,以后看人可要看准点,上次肖楠的事我顺手帮了你,算是帮了你一个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教训,以后多长点心。”
关于肖楠这件事,后来许岩廷也想清楚了,如果说华盛真要窃取机密,又何必找肖楠?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五味杂陈。
“年轻人,路还长着,不要太固化自己的思想,也不要执念太深,最后伤人伤己。”
盛世涛走后,许岩廷在书房待了很久,关于这些年的这些事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冉素敲了房门才出来。
冉素这段时间都很少跟他聊天,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陪着他,只是更多的时候他都愿意独自待着。
她也知道他需要空间,便也给了他很大的空间,偶尔在一起时,多数是她在说着一些生活琐事,他有时也会配合着搭上两句。
不过今天,她觉出了一丝不同,他身上的气场有所变化,不再是死气沉沉或者悲哀戚戚,更多的是力量与生机。
“想不想喝点啥?我炖了银耳莲子,还挺好喝的,阿姨也觉得不错。”因为他的变化,冉素也跟着高兴。
“嗯。”
因为谢东山与盛世涛的经常造访,加之许岩廷放下心结,陪伴在身边,配合韩医生的治疗,张曼丽的情况有所好转,人也爱说话了些,只是偶尔还是有些神志不清,总是念叨着许雷生。
许岩廷总恨自己,若是早些陪伴,早些解开心结,是不是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想着那些时间里,张曼丽都是独自面对黑暗与恐慌,他就内心不安。
很多次午夜里,冉素总能听到他不安的呻吟。
不过冉素知道,很多事情只能慢慢来,让时间来治愈,而她能做的就是陪伴。
不知道霍米从哪里得知了许岩廷的情况,来老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过大多时候她都只是来陪陪张曼丽说说话。
有时也会碰上冉素在,两人倒也默契,彼此互不打扰。
冉素摸不准霍米的出发点,但是,她这人有个特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因为隆瑞项目的进展,许岩廷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投放到了工作上,冉素觉得这是他释放的最好方式,倒也没有怨言。只是对于他厌食的这点是真心不能忍,很多时候她都做好东西送过去了,结果他吃得很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估计一阵风就能吹跑。
为此,冉素义正词严地强烈要求过,就算是吐也要吃。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也算是有所好转。
一日,她正在给许岩廷准备清蒸鲈鱼,霍米突然过来找她,优哉游哉地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劳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还挺贤惠的。”
冉素也没回头,继续忙活儿着自己手里的事。对于这个霍家大小姐,接触多了也就了解了,她的心地是善良的,但任性也是真的,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
“喂,你教我做,我看你做得还挺好的。”
冉素终于看向她:“你?”不可置信。
霍米也不生气:“对,我。”还挺自信的。
冉素也没再多问,只是自己在做的时候跟她详细说了步骤,需要放什么,放多少量,都一一跟她说了。
霍米竟然还当真认真地在记,这倒打破了她对霍米的认知。
霍米见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有些不爽:“怎么?以为我是霍家小姐,就可以懒惰成性?就因为我是霍家小姐,所以我才需要格外努力,要不然别人就会觉得你没资格成为霍家小姐。”
冉素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番觉悟,当真是小瞧了她。
不过她说得也是,生在富贵之家,带来的高起点,同样也需要她更加翻倍的努力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起点。
总归是各有各的不容易。
准备出门的时候,冉素正打算自己开车,霍米却说:“我送你过去吧,我正好也回去。”
冉素看了霍米一眼,霍米有些心虚,被她瞧入眼里,有些别扭地道:“就是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原来如此。
冉素也不矫情,可上了车后才觉得自己应该矫情一番。
“其实你挺好的,什么都会,条件也还过得去,长得也还行。”
冉素心里一阵呵呵,就权当是在夸她吧。
“但是,我条件比你好吧,长得比你好看吧,凭什么他选择你而不选择我?”
原来这才是真心话,不过这姑娘倒是挺可爱的。
“我觉得他眼瞎。”霍米气鼓鼓的。
冉素在心里暗想:他若是眼瞎怎么看上我的?这不拐着弯骂她呢嘛。
“不过你放心吧,等你们结婚了,我就会退出的。”
所以这意思就是他们不结婚,她就不放手?
冉素酝酿了中心思想,缓缓开口:“你很好,我也不差。不过一厢情愿总抵不过两情相悦。放心吧,若是哪天你真的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霍米很不爽,将冉素送到隆欣楼下,便急速而去。
这车速跟它主人倒是挺像的。
冉素提着准备好的饭菜,站在许岩廷办公室门口,突然产生了某一种念头。
林俊平本打算跟许岩廷商量点事,结果就遇到了站在门口发呆的冉素,便开玩笑道:“怎么不进去?里面没人。”
冉素朝林俊平悄然一笑,然后敲门,推门进去,顺便把门反锁了。
听着这落锁的声音,林俊平很诡异地笑了,并吩咐陈诺任何人不得打扰许总,毕竟你们许总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做。
“站那儿干吗?”许岩廷从文件中抬头,看着某人反手背靠着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自觉地就多了一份宠溺。
你爱过一个人吗?很爱很爱的那种。
什么是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就是,感觉除了这个人,你再也不会爱其他人了。
许岩廷看着冉素,柔情似水,脑海中忽然就闪过这段话。他想,他很爱很爱一个人,今生不会再爱其他人了。
冉素的内心很是纠结,此时此刻,她仍在进行事件的可行性分析,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他的方向,然后快速朝他走去,将饭盒放在他面前,忽然笑了,笑得很诡异。
许岩廷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我们结婚吧。”她说,语速飞快,口齿伶俐,面色绯红,本以为会很难开口的,没想到说出口其实也很简单,“霍米说,只要我们结婚了,她就退出。”
许岩廷被她逗笑了:“我不觉得你是能被激的人。”
“那我吃醋了。”冉素俏皮地莞尔一笑。
许岩廷刮了下她的鼻头:“求婚这种事应该男人做的。”
“可是我说过,如果我想结婚了,我会跟你求婚的。”冉素很是认真地辩驳。
许岩廷哭笑不得:“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
“不是因为霍米?”
不是,她还不够格。
看着她无比真诚的眼神,许岩廷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冉素从办公室出来,低着头,让人瞧不真切她的脸色。而林俊平一进办公室就见许岩廷笑得像个餍足的孩子。
这么容易满足?
冉素一路捧着发烧的脸,出了大楼都在怀疑事件的真实性,怎么都觉得这求婚太过轻率了。
冉素给宋菀儿和杨瑞发信息,说是请他们吃饭,地点随便订。
宋菀儿一点儿都不手软,直接定了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冉素瞬间有些心疼自己的钱,都是累死累活赚出来的啊,谁都不容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宋菀儿一见到冉素就瞧出了她的异样,逮着她问:“老实交代,发生什么好事了?”
冉素也没想瞒着:“我刚跟他求婚了,然后他答应了。”
宋菀儿用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她,半天都没说话,又看了看她的手,空空如也:“戒指呢?”
“我忘了买。”
这下都不是看白痴了,简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杨瑞倒是觉得挺好的:“来来来,开心事,先走一个。”
宋菀儿一脸痛心疾首地摇头。
“你该不会真打算去买戒指吧?”宋菀儿想起一个问题,“这个我可跟你说了,就算要买也是他买;就算是你买,那也得他出钱,懂吗?你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就首先要抓住他的经济命脉。”
杨瑞跟冉素同时看向她:“这该不会是恋爱后得出来的结论吧?”
“我看书上说的。”宋菀儿说着说着就泄了气。她可不敢管钱,让她花钱还差不多。
冉素斜睨着她,这才多久,这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了:“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理论,别人的不一定适合你,少作一点就行了。”
“我告诉你,女人就得作,越作男人越爱。”
“到时你把周波给作没了,可别来找我们哭。”
对于她们女人之间的问题,杨瑞表示不参与,但奈何战火总向他蔓延。
“杨瑞,你说,你是男人,你是不是也喜欢作一点的女人?”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他这都还没有女朋友呢。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什么都是适可而止的好吧,恰到好处的作也算是情调,要是作过分了,也不太好吧……”
冉素已经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求生欲。
不过他说的恰到好处的作也是一种情调,这个她倒是赞同的。
而冉素的求婚,落在许岩廷眼里就是恰到好处的作。
林俊平看着某人面色红润,春色满园,一扫近段时间以来的灰暗,他还挺替好友高兴的:“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嗯……你有没有什么求婚的策略?”说完他反应过来,“你连对象都没有,算了算了。”
所以,许岩廷这是在鄙视他没有对象?
“你打算求婚了?”动作还挺快啊,本以为还会在黑暗中沉浸一段时间呢,不过现在结婚冲冲喜也是极好的。对于好友的这个举动,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我刚被求婚了,不过我得补一个,这种事总不能让女生来。”
林俊平瞧着好友脸上的嘚瑟劲儿,作为好友,高兴之余还有感动。冉素这一路的陪伴他都看在眼里,或许他们并不是世人眼中所谓的门当户对,但他们绝对是灵魂上的伴侣。
“当真不需要我帮忙?”
“她不喜欢大张旗鼓。”
最近因为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冉素每天都忙着加班,对于前几天求婚的事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与许岩廷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宋菀儿偶尔八卦一下他们的进展,但大多时候冉素都没回,有时是真忙,有时是意念回复。所以后来宋菀儿还跟周波抱怨,说他们的工作压力太大了,会未老先衰,尤其女性。
不过对于他们这个行业来说,加班是常事,也并非领导不人性,是现实使然。
项目结束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为了犒劳小组成员,冉素请他们周末去户外烧烤,并且可以带家属,其实她是自己想带许岩廷出去放松放松。
而许岩廷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到处搜罗关于求婚的方式,本想着等她项目完成便来个浪漫的二人世界,结果却再次被延迟。
他真的很生气。
一个员工,却比他这个老板还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