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琊捏着小猫的爪子，长欢还太小，不知道收回爪子，张牙舞爪的，露出尖利的指甲。只是就算指甲尖利，也没有刺破皮肤的力气。他也看着慕念写字，慕念字迹端正隽秀，好看的很。
现在想起楚牧，虽然恨意比那时淡了许多，但想起来，左肩还是隐隐作痛。腿和手臂并无一场，原本贯穿肩膀的伤因为齐无遥的良药，也几乎淡去伤痕，甚至不如身上的箭伤明显。只是若让他见到楚牧，便免不得是一场恶战。
慕念落笔，将信放在桌上，等墨迹干。顺手将被姜琊摧残的小猫要过来，小猫早就被捏的不耐烦，用奶牙去咬姜琊的手。姜琊看着在慕念手里张牙舞爪的猫，脸上带了笑意。
“师哥，需要我帮你吗？”姜琊问道，手摩挲着腰间佩刀。“我还是很想与我那位楚师兄切磋一番，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不知楚师兄的功夫是否一如当年。”
“不用。”慕念淡淡说道，将信纸折了，装进信封。“若你插手，便是刻意了。”
姜琊看着慕念手中动作，笑了。“好似说的是你并不刻意一样。”
“郑国的那位相国，和郑国国主，早就想找借口解了明正的军权。”慕念说道。“雍州为郑国重地，明正久驻雍州，雍州百姓只知裂云将军，不知郑王。郑王怎可容明正在侧。”
纵使楚牧北拒燕兵，抗击戎狄，战功赫赫，仍脱不开权者猜忌。
慕念深知楚牧无拥功自傲之心，但郑王认为他有，便是有。
他给楚牧写信，以往是许久，现在却是离间。以楚牧的性格，他多半是看不出来。
念此，慕念一声叹息。
“师哥叹什么气。”姜琊问道。“师哥不知道叹气是会折福的吗？”
他那里还有福可折，慕念封了信，将身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长欢窝在他腿上已经睡了，闹腾了好一会儿应当是累了。慕念回头看着姜琊：“你没别的事可做？”
“目前没有。”姜琊说道。“折子有师哥帮我看，我还须操心什么。”
慕念阖眸：“这天下君王，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有师哥呢。”姜琊说道。
“我不可能时时都在。”慕念伸手摸着长欢柔软的皮毛。
姜琊十分认真的看着慕念，“师哥去哪儿，我便追去。”
“并不是所有地方，你都可以去的。”慕念说道。“而且，你不是曾经与我有约在先。”
“是。”姜琊答道。他当真有些后悔，答应了慕念最后的那条要求。
慕念并没有在意他的表情。
翌日姜琊来的时候，推门便看见慕念并没有如昨日那般慵懒，反而衣冠整齐，正抖着玄色的大氅。
“师哥要出去吗？”姜琊问道。
慕念点头，“我今日是想出门找个宅子，也不好总住在小神医这里。”
云千渺在门口探头，见到姜琊的眼神，便觉得心头一紧。“可不是我和慕公子说了什么，昨日慕公子便与我说了，我拦了好久，但是慕公子要出去我也拦不住。”
姜琊眉毛跳动，看着慕念披了大氅，从他旁边走过。急忙追上去，“师哥，我同你去，定然给你找一间坐北朝南，地段极佳的宅子。”
慕念没说什么，默许他在后面跟着。
云千渺原本也是想跟去，但长欢虽然长得小，却已经是十分调皮，他要忙着把长欢拔出来的药草种回去，就不能一起去了。
跟着慕念出了门。“师哥要是想，我给师哥建个相国府，师哥不如住王宫里来，等春来再找也是可以。”姜琊懒散说道。
慕念扫了他一眼，姜琊便没了声响，想来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左了性子，让慕念出来，现在又劝慕念回去，慕念哪里肯去。姜琊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现在只能帮慕念找个离王宫近的宅子，自己往来也方便。
桓都城空着的宅子不多，要说地段又好，离王城近，风景好的宅子，也就剩了几处。左右今天时候不晚，一处一处找过也是来得及的。
姜琊先带着慕念去了离王城最近的那宅子，那宅子原本是老相国所居，因为老相国告老还乡，将宅子空了下来。仅留了几位老仆看门，姜琊敲门，许久才有人应声过来。
见到开门的人耳聋眼花，姜琊也不多加怪罪，好容易说明的来意，老仆便放他们进来。
老相国的宅子装潢倒是不错，宅子又大，符合相国的规格，姜琊十分满意，慕念却是摇头。
“怎么了？师哥不喜欢？”姜琊见到慕念摇头，开口问道。
“太大了。”慕念说道：“我无家眷，更无众多仆从，住起来太过空旷。”
姜琊无奈，与了那老仆些赏钱，同慕念出了门。
从相国府往东，过两条街，便听见丝竹管弦之声。慕念停住脚步，姜琊倒是意外，前面是桓都歌坊酒肆，若到晚上，便点灯如昼，如今已经快到了新年，应当更热闹些。
慕念阖眸，音乐声中，有一声琵琶，如兰摧玉碎，又有刀兵铿锵，战场杀伐，绝非普通乐姬。
姜琊看着慕念转身进了一家歌坊，虽然好奇，但也快步跟了上去。
歌坊不如晚上人多，只有寥寥几人坐着喝茶听曲。乐姬在屏风后拨弦，而舞姬便在台上演奏。
慕念方一踏入歌坊，原先曲目中夹着的琵琶声便停了。
伙计见到姜琊和慕念两人一前一后的过来，忙迎上来。“两位可是要喝茶听曲儿？咱家的姑娘嗓音可是桓都一绝，两位是要点那位姑娘。”
慕念且不论姜琊脸上的表情。“方才弹琵琶的那位。”
伙计接了慕念的赏钱，诺了一声，便请慕念和姜琊一并上了二楼。
姜琊跟着慕念在二楼坐定，不多一会儿，便见到一妙龄女子抱着琵琶上来。她在席上坐定，素手拨弦，技法绝妙。
慕念却摇头。“方才弹琵琶的不是你。”
姜琊是听不出差别，慕念既然如此说，确实觉得和方才乐声有所不同，虽然是同一首曲子，但这位姑娘的心境却要逊色三分。
“一别经年，阿念还记得我的琵琶声。”有一温柔女声在门外说道，她推门进来，接过乐姬的琵琶，令乐姬下去。
“月和殿下琵琶声动，四座皆惊，绕梁三日而不绝，我怎敢忘。”
“璧国已破，我已不是公主，阿念叫我月和便可。”女子敛眉说道。
姜琊皱眉，看着这位月和公主，她约莫二十岁，怀抱琵琶，粉面含春，秋瞳剪水。她素手调弦，却是弹一首新曲。
这是之前未曾听过的曲目，姜琊听不出来，慕念却听出来了，是古曲黍离的变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慕念皱眉，听着月和曲终。月和带着笑，“还未请教阿念身边的这位公子。”
“他是我在止水学宫的同门师弟。”慕念说道。
“原是阿念的同门。”月和浅笑盈盈：“那应当便是楚王殿下了。”
姜琊有些诧异，月和似乎是回答他的疑惑。
“放眼楚国，似乎是没人敢在玄色衣服上绣龙纹的。”月和说道：“承蒙楚王殿下照顾阿念了。”
虽然月和语气温和，但姜琊却觉得十分不舒服。
慕念却先是问道：“月和为何在这。”
月和放下琵琶，扶膝正坐。“孤云陷落之时，我从王宫逃出来，为了躲楚国追兵，便改换容貌声音，随着难民一路往北。听说阿念在凤临，原本是想往凤临去，只是楚兵围城，我进不去，便改道去了燕国。后来听闻阿念在桓都，便从北燕过来。听说阿念拜相，却不知阿念住处，不得拜访，便在这里等着，果然阿念听出我的曲声。”
她的话虽然看似合理，却满是破绽。虽是疑点重重，但一时却找不到破绽。璧国王都陷落之时，俘虏了一些王室，姜琊并未一一确认，只是随手发落了。这位月和公主是慕念旧识，既然慕念信，他也不好说什么。
“我今日出来是想找个宅子，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月和殿下。”慕念说道，“他乡故知极是难得，改日请月和来府吃茶。”
“阿念倒是客气了，原本是该我请阿念才是。”月和说道。“只怕日后还要承蒙阿念照顾了。”
姜琊看着慕念与月和寒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怀疑这位璧国月和公主的身份，另一方面，自从慕念来楚，他极少见慕念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一如曾在止水学宫少年时。
慕念终是没有因为寒暄忘了自己为何出来，显然遇到月和公主令他心情很好，寒暄过后，慕念便辞了月和公主出来。
姜琊跟在慕念身后，眸色阴沉。
“师哥。”
“怎么？”慕念问道。
“你与刚才那位月和公主很是熟悉。”
“我与月和一同长大，月和虽然是公主，但却养在宫外。我和她从小便在一起玩，只是后来师尊带我到止水学宫学道，月和也被接进公主，便少见面了。”慕念耐心与姜琊解释道。
姜琊听着他语气愉悦，心中一般是欢喜，一半是恼怒。慕念比他年长，更是很少说起自己幼年时的事，他也就无从得知。现在听慕念说起，却是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月和公主。
“师哥，我劝你还是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