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已经很强了啊，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风叁语无伦次的回道，她现在已经老了，再过不久连统领都会禅让，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可那依旧无法解决风族人的繁衍问题，病根一直都在那里。
苏明看着她慌乱的模样，以及充斥急切情绪的话语，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
细想下去，风貳与风叁都具有风族人血脉，但风貳从未在繁衍的问题上有所探究，一直都是风叁义无反顾的尝试，甚至冒着失去性命，也要进行第二次生育。
今晚，若不是风叁忽然找上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风族人血脉的秘密，只是单纯的以为他们与外星人有一些关联，也不会想着去深究。
但现在，只有风叁是着急的，未免有些奇怪。
苏明思忖着，轻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是在生你时......”
风叁听到他的话，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不言不语不颦不笑，跟魔怔似的站在原地。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让苏明心中得到了答案。
他看着桌子上的木碗，轻叹一声把桌子上的空碗散乱摆放，说：“繁衍好比树木，从一颗嫩茁壮成长，只要不彻底灭绝，早晚有一天会化参天大树，延伸出无数枝杈叶繁茂盛。”
“风叁，幼苗长成大树非一日可成，风族人想要打破诅咒非一人可行，你的先祖经历数不尽的尝试，才打破诅咒让你母亲生下了两个孩子，而你也继承了她的信念，成功生下了巫炎与巫灯。”
“或许对你来讲，巫炎体弱多病，你在生他时险些死在那一夜，但我想对你说的是，你有你的使命，他们有他们的道路，你从八年前打破了山神的诅咒，也在五年前顺利生下巫灯时，就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所以对于我来讲，你早已打破了山神的诅咒，你母亲也打破了山神诅咒，日后的后代们也会继承你们的道路去打破山神诅咒，难免你不想让他们经历你母亲的痛苦，但对于我来讲，你们已经成功了。”
“我们人类很弱小，只能活区区四五十年，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老去，到时我们眼中的孩子都会长大，从我们保护的弱者，变成受他们保护的强者，那是他们该走的路，你不要帮他们走，更不能去阻拦。”
“你应该也清楚，没有人可以生来就变得强大，都需要吃很多的苦，流很多的汗，一步一步的去变强，直至从脆弱的幼苗变为参天大树，为底下的花草遮风挡雨！”
“言尽于此，你听也罢，不听也罢，但是绝对不能再生第四个孩子，巫炎与巫灯不能失去母亲的教导，我和巫花也永远无法变成他们的父母，你好好想想吧。”
苏明的话很长，也是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劝导风叁，难免她之前再胡闹，也只是一些小问题。
但现在，风叁已经三十五六，这个年龄就算在医疗领域发达的工业文明都属于高龄产妇，更何况她还早产过一次，出问题的几率太大了，绝对不可能像生巫灯那么简单。
他能看出，风叁想再试一次。
而这次豪赌，赢了伤身，输了丢命，唯一的好处也就是一个心安，弊大于利。
只是风叁是风叁，他是他，那一个心安珍贵到何种地步，只有风叁自己才清楚。
“你一直都是这么啰嗦，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风叁撇了撇嘴，看着苏明的眼睛，却是又说：“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有的人生来就是强大的，没有你这个天子，就没有现在的巫部落，是你教会了我们识字说话，也是你教导我们怎么狩猎，同时也是你帮我们建造了可以供暖的屋子，驱虫的草药，炮制食物的技巧，制作藤绳的手法。”
“我都有些记不清了，你到底教会了我们多少东西，只知道很多很多，让我们知道人生的意义，人生的道理，人生的念想，人生的信念，以及最重要的家庭。”
“母亲因我而死，所以我从小就是没娘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母亲”的称呼，只知道有两个亲人照顾着我，他们一位是首领，一位是最强的男人。”
“你知道吗？我们脑子里天生就有个东西，它时不时会窜出来，有的时候是一些奇怪的图案，有的时候是一些山神的符文，我们看不懂它们，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可是啊，你就莫名奇妙的出现了，用行动教导我们知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渐渐的我们懂得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好像能理解脑子里的东西了，却可笑的不敢告诉任何人，开始变的害怕，恐惧，以及思念。”
“我害怕自己，恐惧诅咒，思念母亲，想要去了解母亲，然后去效仿她，所以就娶了好几个丈夫，好在我死之后巫炎有家人照顾。”
“那一晚，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连巫炎都无法生出来，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让我现在都在惧怕，同时也是距离母亲最近的一次，然后...你像天神一样降临了。”
风叁讲到这里，神情开始变得狂热，一双眼睛像是星星般闪亮，左手握拳紧紧抵住左胸膛，兴奋的说道：“你总说自己不是山神，也不是天的儿子。”
“可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山神，如果世间真有神灵，我想你就是那位神灵！”
“所以，我风叁，真诚的向您请求，请你保佑我的四娃顺利出生，让他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她说着，右手则是轻抚腹部，让苏明见状猛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风叁。
毫无疑问，风叁早已做出了选择，已然有了身孕。
苏明后退两步，气急败坏的低吼道：“你都已经做了决定，还来问我干什么，我不是神灵，一旦出了问题救不了你的！”
面对他的质问，风叁轻轻摇头：“不急，不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应该会很高兴，就算你救不了我，在我心中你依旧是神灵，嘿嘿。”
风叁看着她脸上绽放的笑容，心神宛若被捶打，那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与她处于两个世界，亦或者是两个文明。
人类，人生，情感，情绪。
虽然部落文明对文字认知十分狭隘，可拥有的情感与情绪，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风族人不怕死，内心纯粹的像团火焰，让苏明再一次感受到了属于两个世界的分割感。
而上一次，还是他很小很小的以后。
他以为自己早就融入了巫部落，成为了真正的风族人。
但事实是，那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他的内心与思维都是属于异人，做不到风叁的狂热，也不具备她的羁绊，像是一个影子混迹其中。
不，现在的他连影子都不如，至少影子从生到死都有羁绊，他连今生的父母都未见过。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也希望你好好养胎，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干活，也不要管营子里的任何事情，行吗？”
苏明有些生气的说道。
风叁闻言笑了笑，说：“早知道当初就把你娶回家了。”
“你可拉倒吧。”
苏明忍不住撇了撇嘴：“我都要绝后了，生不出孩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一步一步慢慢来。”
话落，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后还是风叁打破了氛围，看了眼大角兽尸体说：“你继续，我回去休息了。”
苏明轻轻点头，目送她的背影走出厨房，又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木碗，眼神却是有些黯淡。
他有一个细节没告诉风叁，男生女、女生男的现象，本质上已经超出了正常人体基因的范畴之内，很有可能代表着某种讯息，杜绝繁衍的桎梏。
风族人的长辈们以香火延续，一代又一代的遵守着一个人的传承，从整体来讲一脉单传才是正常的，可现在的问题是它出现了变化。
变化，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不再循规蹈矩，坏的是脱离掌控，前者是已知，后者是未知。
对于人类来讲，未知的事情从来都是可怕的，谁也无法预料到以后会遭遇哪些事。
不过那对于他和风叁来讲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们的寿命很短，血脉的寿命很长，也许变故肯定会发生，他们却不一定能看到。
只是，苏明会有寿命终结的时候吗？
他左手按着胸口，对永生没有太大感触，但努力活着的想法依旧是坚定的。
有的时候呢，人活着不代表渴望永生，永生的人也不一定是活着的，寿命的延长也意味着生离死别与无尽的孤独，能坚持下去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坚持不下去与行尸走肉无任何区别。
所以他想要活着，有血有肉的活着，不仅要自己活着，还要让在意的人一起活着。
如果永生是孤独一个人，那永生就再无意义，可若是永生是一群人，那永生就会充满色彩，它就像流动的光子，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
“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呢......”
他困恼的喃喃一军，拿起石刀分割起了大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