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瓦操着流利的圣丹话，嘻皮笑脸地说：“噢，你不敢开枪，你们的官府听见了，你也跑不掉！”
“噢，是吗？”庄承宗大步走近，操着流利的汗马话回敬，“刚才是谁说，‘圣丹国的官府听见又怎么样，他们像狗一样害怕我们，就算听见了，也不敢过问！’换句话说，我杀了你，连狗都不会多看一眼！”
弗朗瓦见他身穿差服，却会说一口流利的汗马话，就连这几句鹦鹉学舌，也学得神完韵足，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登时心慌意乱，急忙举起双手，大声说：“噢噢噢，你不能杀我！”
庄承宗想到凤于飞被他勾引得弃家私奔，又为他撞柱自尽，早就嫉妒得发狂，现在见他落在自己手里，就想好好羞辱一番，才能除去胸中的怒气。
“什么，我不能杀你！我都杀三个了，还在乎多杀一个吗？”他把手枪朝地上指了指，喝道：“跪下！”
弗朗瓦慌忙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苦苦哀求，“噢，先生，我求你，不要杀我！”
“不杀你，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洋人？”庄承宗冷笑一声，“大家都是肉眼凡胎，都吃五谷杂粮，都会生老病死，凭什么你们就高人一等，就不能死？”说着，拉上枪栓，把枪口对着他。
“噢噢噢，先生，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弗朗瓦慌成一团，“你们的祖先很厉害，你们创造高度文明的时候，我们的祖先还在含毛茹血，刀耕火种，怎么会比你们高贵！我们只是后来居上，就仗着船坚炮利，到处横行霸道，更谈不上什么高贵！”
“哈哈哈，弗朗瓦，这是我今天晚上看见你以来，你他妈说的第一句人话！看来除了沾花惹草，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庄承宗得意大笑，“好吧，你自己告诉我一条理由，我看看能不能不杀你！”
“好，多谢先生！”弗朗瓦抬手擦擦汗，眼珠转了几转，慌忙说：“先生，你杀了我，教堂里全是死人，你会害怕的！”
庄承宗见他竟然想出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更是得意大笑，“笑话，老子连活人都敢杀，还怕死人？”
弗朗瓦想了一想，慌忙指着庄承宗肩上的布包，说：“噢噢噢，先生，你身上那个布包装着五本佛经，非常名贵，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现在它们都归你了，只求你不要杀我！”
“弗朗瓦，你该不会这样幼稚，以为这些佛经还是你的吧？你居然想用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从我手上换回你的狗命，你不觉得可笑吗？”庄承宗一边慢慢上前，一边朝枪口吹一口气，“既然你自己都找不出一条理由，看来你确是没有必要再厚着脸皮活下去了。”
弗朗瓦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眼睛一亮，急忙大叫：“噢噢噢，先生，你杀了我，就没有人帮你处理那三个死人了！”
“笑话，这个教堂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了，我犯得着处理他们吗？你就少废话吧，老子马上送你上路！”庄承宗说完，把枪口对准他，准备扣扳机。
“噢噢噢，先生，你听我说完！”弗朗瓦慌成一团，“如果我没有听错，刚才菲林波叫你‘教友’，你也是圣主的信徒和子民，是不是？”
“不错，那又怎样？”庄承宗不屑一顾。
“那就好，先生，你听我说！我们都遵奉圣主的旨意，既然逝者已经往生，就要让他安息，如果留下他们的躯壳在世上受人亵渎，是对圣主的大不敬，就要受到惩戒，是不是？”弗朗瓦望他的眼神十分急切。
庄承宗想了一想，教规中确是有这一条，只好收了手枪，说：“好吧，这个理由不错！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先生，教堂院子里全是条石，挖不动，埋在外面又怕人看见！”弗朗瓦擦了擦头上的大汗，“我有个办法，那边塔楼上有一口大钟，我们把他们抱到塔楼上，再放下大钟把他们盖起来！你放心，那口钟很重，没有抬得动，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的安宁！”
“好，我就听你一回！”庄承宗说，“不过抱他们的，不是‘我们’，听明白了吗？”
“噢，是我一个人，我知道！”弗朗瓦慌忙说。
“算你识相，走吧！”庄承宗挥了挥手枪。
弗朗瓦慌忙站起来，朝教堂走去，庄承宗一手端烛台，一手握手枪，跟在后面。
两人走进房间，烛光之下，只见菲林波仰天倒在地上，全身鲜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谁知弗朗瓦没有丝毫伤心的意思，耸了耸肩，说：“噢，天杀的，他全是血，我怎么抱？”
庄承宗见他这样不近人情，勃然大怒，踢了他一脚，大骂道：“狗娘养的，他是为你死的，你居然有脸嫌他脏！再他妈啰嗦，小心老子一枪毙了你！”
弗朗瓦只好使劲抱起菲林波的遗体，就要出门。
“站住！”庄承宗叫他停下，然后放下烛台，重新拿来一根蜡烛点亮，才举枪跟在弗朗瓦后面，走了出来，穿过院子，登上三十多级陡峭狭窄的台阶，到了院墙边的塔楼上。
庄承宗说：“站好，不许放手！”
弗朗瓦累得气喘吁吁，可是不敢违抗，只好抱着菲林波的遗体站在一边。
庄承宗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原来这是一个哥特式的穹顶亭子，四周围着栏杆，中央悬吊着一个庞大的铜钟。
凤于飞的遗体躺在大钟底下，头上虽然血肉模糊，却红发披拂，身材苗条，饶有风韵。
他又打量那口铜钟，用绳子吊在亭顶下的一排铜梁上，少说有两千多斤，离地面两尺多高，钟顶垂下一根细小的铁练，掉着一只敲钟的钟槌。
他见大钟离四周栏杆有两尺多远，心想一会怎么把铜钟放下来，是个大麻烦。刚才弗朗瓦说，开枪打断绳索最省事，可是现在夜深人静，这个塔楼又高，开枪的声音太大，要是惊动官兵就糟糕了，看来只好用刀割断。
他打好主意，叫弗朗瓦把菲林波的遗体放在地上，又推他下楼，去搬两个公人的尸体，心想先等他割断绳索，把大钟放下来，藏好四具尸体，再把他逼进房间，一枪射杀了事。
弗朗瓦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走路慢慢吞吞，庄承宗踢了他两脚，才走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