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冥王开恩
上玖殿下2020-10-02 11:234,010

  场上诸人闻言皆是昂头诧异,我亦是慌张的放下茶盏站起身,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目光扫到堂下那一脸平静无澜的男人时,我又忽觉得无话可说了。他不怕死,或许正如云川所说,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大抵早就想到了下场。身为冥府上君,冥律如何他最为清楚,之所以还要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是因为他晓得,自己做的那件事,就算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前去换,也是值得的。

  纵然知晓这事情一定不会就这样完了,当下也必定不会是结局,但剥皮抽筋毁去神体这八个字,还是会令我心头颤上一阵,毁去神体便意味着数十万年修为毁于一旦,他再也不是神仙,甚至再也没有机会做神仙,从此后往事如何,都不再和自己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了。凡为神者,皆是知晓修炼不易,要他自己心甘舍去苦苦得来的修为,何其容易。

  但堂下的常向晚,我从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分毫的悔意与不舍,倒是见他听了这个答案后,唇角缓缓上扬起一个弧度,似解脱般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切的到来。

  鬼君令已下,四方衙役拢上前来要拖他下去受刑,可便在此时忽有一白衣男人及时闯了进来,不顾差役的阻拦大步跑了进来,自手中凝出一份圣旨,焦急大声道:“堂下留人,吾乃玄浮殿白月神官,奉冥王殿下之命,前来宣旨。”

  “冥王殿下……”我大吃一惊,见那圣旨在他手里熠熠生辉,赶忙随着一众衙役跪下了身。白染鬼君亦是不疾不徐的走下了高堂,前在众人之前跪下:“九泉衙门白染,恭迎王上圣谕,王上千秋长安。”

  白衣神君这才勉强能停下来歇口气,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本王听闻冥府锁魂殿一案牵连上君常向晚,甚觉惋惜,锁魂殿上君虽犯下滔天之罪,但好在并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本王念在上君多年前为我冥界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特赦常向晚无罪,只当功过相抵,继续掌管锁魂殿,但从今往后不可再踏出冥界半步,若有违抗,必当神魂湮灭,钦此。”

  果真是道赦罪的圣旨,原来白染姐姐等的时机,就是这个……

  白染鬼君抬起双袖,恭敬接旨:“下君接旨。”

  白衣神君将圣旨完好无损的放进鬼君手中,深呼了一口气,抬袖擦去满头大汗,很是庆幸道:“好在是赶上了,亏得鬼君有先见之明,小神得知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求见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当即便下了圣旨,来来回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不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三刻钟。”

  白染鬼君收了圣旨含笑宽慰道:“无妨无妨,索性令影还能撑下去,神官跑这一趟倒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天后娘娘办事,乃是小神的本分。”笑眯眯的将视线放在常向晚身上,拱手恭贺,“恭喜常上君死里逃生,天后娘娘开恩,念及上君此举乃是为了一个情字,便法外开恩,免去上君的责罚,只让上君在冥府闭门思过,就当是功过相抵了。”

  “王上……”常向晚敛了敛眉头,五指紧握,良久才道:“让她失望了。”

  白月神官眉眼俱笑的凑近了常上君,偷偷与他耳语了些什么,之后两人又如出一辙的看向我这边……

  我歪头问云川:“他们用这种眼神瞧你,为何让我感觉有些怪异?”

  云川亦皱眉赞同,“你说的对,我也感觉有些怪异。”

  “怪异?”白染鬼君好奇走了过来,和善与我们道:“今日之事总算是解决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瞧向云川,“你也一起来吧,这九泉衙门许久未这般热闹了。”

  云川颔首,垂袖握住了我的手腕,“小九去哪,我便去哪。”

  白染鬼君无奈轻笑,我指着那白衣神官:“这位神官大人……”

  鬼君道:“他啊,他可是常上君的救命恩人,就算请吃饭也不该本君来,你且放心,他自有人招待。”

  自有人招待?指的是常上君么?但常上君不是出了名的薄情寡欲么,往日里阎君设大宴都难见他一面又何况是请人吃饭?正当我认为白染姐姐的先见或许有错时,却见那白衣神官已主动的将手臂搭在常上君肩上,热络道:“那好,本神官今日就不回去了,走,去你家蹭饭!”

  常上君的脸色,果真一瞬变得极差,大抵是头次有人敢这么揽他的肩头,连他自己也惊住了。我以为他下一刻便要发怒将白月神官丢出去,谁知他竟一反常态,沉默了片刻,“你吃素么?本君殿中没有烤乳猪。”

  白月神官:“……”

  我:“……”

  对于烤乳猪这个事情,我其实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幼时乃是判官殿的小姐,由于彼时是冥府最小的女娃娃,故此便多受待见些,冥府里神仙虽众多,可甚少有女娃娃出生。譬如阎君与君后,听爷爷说他们那对双生子只比我大了一个月,君后一开始本是万般期待腹中是个女娃娃,可阎君却是期待是个男娃娃,两人争论纠结了三百多年,待到临产之前司药仙子断定是双生胎后才统一达成了共识——希望是龙凤胎,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但生出来的时候,结果却是令阎君与君后皆是头疼的要命。

  君后生了两个男娃娃,且都是爱折腾的主子。想要女娃娃的这个幻想就彻底湮灭了。

  后来不过多久忘川府的孟司命与白染鬼君也接连有了喜讯,奈何生的还是男娃娃。于是作为同一时段出生的我,就成了冥府众神捧在掌心中的宝贝肉疙瘩,我出生那会子孟大司命还未嫁给君池帝尊,白染姐姐也还没遇到帝晔尊神,以至于后来我就成了这两家的常客,奈何在孟大司命府中蹭了不到五十年,孟姐姐就被君池帝尊给接去了九重天,我多时无聊也就只有来九泉衙门寻白染姐姐了。

  我幼时隔三差五到她家折腾,因此自己的喜好都被她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胃口好,每顿都吃上几口肉方得开心,不到百年的时光就将自己养成了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冥府的神仙也都格外喜欢我,请我过去玩之前都会先备上几盘子肉。但我爱吃肉这个癖好在进入了泰山府拜师学艺后就被强行给舍弃了。泰山府终年瞧不见荤腥,师父要我们清心寡欲的修炼,不能贪图口腹之欲,如此熬了两万多年,直到如今才敢光明正大的喝酒吃肉。但也是经过了这两万多年的饮食调整,我渐渐地对肉食也没什么兴趣了,连挑食的毛病都已经好透彻了。

  说我喜欢吃肉,诚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若是当真要我再尝几口,我也是来者不拒的……譬如眼下,白染鬼君堪堪给我准备了两只大 乳猪,皆是烘烤红润油腻,一看就是我爱的那一种……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总也要顾及形象才是……对,形象!

  心底的羞窘感令我下不去手,只能焉巴巴的拿着两只筷子戳进肉中,然后再虚伪的夹起一小块塞进口中……

  膳房的侍女端着色香俱全的小菜鱼贯而入,整整齐齐的将菜品布列在席桌上,我托腮对着一众鱼肉犯愁,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余光偷偷瞥殿内的余下三人,白染鬼君与她那位夫君此时正浓情蜜意的你给我夹一块,我给你夹一块,你给我择去菜中香葱,我给你剔去鱼中软刺,一举一动好不亲密恩爱。

  这种光明正大秀恩爱的行为,是完全无视了我们啊!

  再去看云川,他亦是在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如何剔去一整只排骨上的肉,根本顾不得管我。

  趁着桌上的人都没心思理会旁人之际,我一筷子插进了酱肘子中,挑起来,仔细钻研如何下嘴方不失优雅……

  钻研了半晌,我决定还是从肉最多的地方啃一口,但不想肉还未入口便被一只大手给先夺了过去,口中囫囵被塞进了一物,舌尖舔一舔,是排骨肉的滋味。

  云川优雅的拿起酱肘子放入自己碟中,又将我二人的碗对换一通,将装满无骨肉的那份给了我,“你先吃这一份,这只酱肘子我等会儿再给你剔,这等骨肉相连的部位,我怕你吃着会伤到自己的牙。”

  “啊?”对于他这个解释,我表示很惊讶。见他手中已然幻化出银刀要替我剥了那只酱肘子,我赶忙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胳膊,“啊不用了,我够了,你别剔了,我会吃不完的,真的!”

  一脸纯真的同他表明事实,他似笑非笑的垂眸看我:“嗯?是么?”

  我呛了一声,红着脸心虚的嘴硬:“当、当然是了,我饭量很小的……”

  他轻放下手中的银刀,勾唇嗯了声:“也好,等你吃完了,我再帮你剔热的。”

  “……哦。”灰溜溜的滚去吃东西,万万没想到云川沉默了如此久,原来是在给我剔排骨,但他这样对我,也太宠了些吧。

  美食当前也不再多想,先埋头吃饭才是最为要紧。

  彼时我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干净了一碗肉,云川还要继续给我剔肉吃时,我慌忙拒绝了,毕竟我这很久都没有如此放开吃了,若是再照这样下去我定是要吃成个大胖子的。云川瞧我皱眉头,还以为我是哪儿不舒服,这才答应我不给我喂肉吃,好心给盛了碗清汤喝。

  “一个月前听谛听说你回来了,我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上去瞧瞧你的,谁晓得这几日阎君又送来了九泉衙门两桩案子,我公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便只好想着等以后有空闲了再过去。日前阎君传旨说要你我两堂共审,我想着两堂共审怕也只是走个过场,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好生看你一回。不想两万多年过去了,我差些认不出你了。”

  白染姐姐递过来一盏桂花酿,广袖扫过酒香,带走一缕芬芳:“不过也难怪,你如今都已经长大了,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娃娃的模样,现下算起来,你该是已经有三万多岁了吧。你三百岁离开冥界前往东岳大帝门下学艺,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太小了,早早离家对你还太过残忍,只可惜你爷爷钟判官执意如此,我倒也不好添言。”

  我捧起酒盏稍稍抿了口,解释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爷爷,爷爷将我送走无非也是想保我性命罢了。司命星君算的很准,他言我万岁之前会有大劫,而这个大劫只有师父能够解,我爷爷这才忍痛割爱将我送过去。事实也证明了爷爷这个选择是对的,若当年爷爷心软半分,我可能就活不到如今了。”

  身畔云川执起酒杯的手蓦然一顿,偏头看我,眸光深邃。白染鬼君慢了半拍的疑惑问道:“万岁大劫?那是场什么劫?”

  我缓缓回道:“我师父称之为诛心劫,到底是什么劫我自个儿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我满万岁的那一年,自打立春开始我的身子便不舒适,每日头晕眼花的,胸口也痛的要命,我师父为了减轻我的痛楚,便给我吃了一类丹药,吃了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再后来师父在我生辰前将我关进了一处云海搭成的宫殿中,我在那宫中痛了整整三个月,直到生辰那日我才彻底没了意识,待一觉苏醒后便已过了两年了,只不过彼时我还尚且能够记得在云宫里经历了些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至今也只能确定在那场劫中,我险些疼的魂飞魄散。”

  “诛心劫。”

  伴着白染姐姐沉重嗓音的是杯盏掉落的声音,我闻声朝云川看过去,云川动作从容的重新捡起酒盏,挥袖扫去桌案上的酒水痕迹,歉意道:“不好意思。”

继续阅读:第六十一章 求赐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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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引九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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