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哼!想来你之前也是找了报社来捧你的!你就再高兴几日吧!现在大家捧你,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等父亲一走,你就要好好尝尝落难小姐的滋味了!」
7
父亲的病情在一日日地加重。
族人或者好事者如豺狼虎豹围绕在我家附近,只等父亲咽气,便闯进来瓜分家产。
父亲身亡前,一直念叨着想见妹妹。
我派人去喊,但妹妹没来。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本来我还想多和明因说几句,毕竟宋家凶险。」父亲强撑着一口气对母亲和我道,「美茵,明珠,我照顾不了你们啦。你们俩千万要好好的。」
父亲最终还是去世了。
「欸欸欸,人没啦人没啦!」
外面的人像是豺狼闻到了血腥味,一个个激动起来。
家中仆人哪被泼皮缠过,自是拦不住。
「娘,放心,你留在这里陪着父亲。」我安抚母亲,同时不忘去厨房拎了一把菜刀。
「闹什么?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我父亲平时对你们不错!你们就这样对他?」我举着刀,对着这群狼心狗肺之徒厉声说。
自然有族人羞愧地低下头,也有泼皮儿在里面挑事。
看样子是有人专门请来的。
「怕什么?人都没了!良心值个屁!把家产拿捏到手里才是正经!」
「是啊!我看这吕家的女公子长得也漂亮,不如我们也把她给分了?」
「好啊好啊!」
在撺掇下,人们又恢复了虎视眈眈之态,目光不怀好意地落在我身上。
「姑娘,你又何必强撑呢?不如从了我们?哥几个或许还能怜香惜玉!」
而此时有人举着一个摄像机偷偷摸摸蹲在角落里。
「哦,是吗?你们没看见那摄像头吗?人家可就等着拍你们呢,到时候送你们一个个进去蹲局子。」
这摄影师嘛,估计是想浑水摸鱼,别人吃肉他喝汤,拍点劲爆照片然后发在报纸上大赚一笔的,那不妨利用一下咯?
我一下子转移了话题,把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摄影师身上。
「胡说!我就是路过,嘿嘿路过……看这热闹就拍一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时之间,帮我吸引了众多火力。
但依然有人死死地盯着我。
「女公子,多有得罪了。不过我们也是花钱替人办事。」说着想要伸手来抓我。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要动真格是吧?怎么不动了?谁动一个我看看?」
上辈子我带着宋家家丁紧赶慢赶回家,正好碰上歹人想要轻薄妹妹。我把这些人给赶走了。
但这一世,我可不确定吕明因会不会伸出援手。
她能不找事,隔岸观火就已经很不错了。说不定现在的泼皮就是她请来的呢。
我不能赌,也不会赌。
我的命是捏在我自己手里。
所以,在上次的晚宴上,我守株待兔等到了天津公安局的局长,请他在父亲病故这几日,派人守在我家中。
「反了你们了?青天白日强抢民女强抢家财是吧?全部给我铐起来带走!」
公安局局长的突然现身,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各路牛鬼蛇神一下子安静得如鹌鹑,但他们除了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也无计可施。
谁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刘局长,多谢你出手相助!」
「欸别放在心上。你爹和我也是好朋友,要不是你提别人想懂你的家产,我这个大老粗还真想不到这茬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好,刘局不如留下来喝口茶吧!」
「不了不了,你爹刚去,你家里忙着呢,我就不耽误你了。我先把这些泼皮押回去了。」
正欲推开家门,吕明因却先我一步从外面进来。
她披麻戴孝,素面朝天,眼中含泪。
刚一推开门,还没看清什么情况,便叫起来:」混账东西,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姐姐你好命苦,妹妹我来迟了——」
一群记者带着长枪短炮挤进门来,摄像机刚咔嚓几下,但等看清楚情况,就无比尴尬地停手了。
「妹妹你怎么才来啊?有人想抢占我们家家产。多亏刘局长有先见之明,看我和母亲孤儿寡母的,便派人来帮忙。现在都解决了呀。」在记者面前,自然要多拍拍局长的马屁,「妹妹,我不是让你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家丁嘛?你怎么喊来那么多记者啊?」
我本以为吕明因只会袖手旁观,没想到她直接火上加油。
仿佛我们不是亲姐妹,而是死敌。
但凡脑子稍微灵光点的人都知道这又是一场姐妹相杀的大戏,作为记者,当然非常渴望发一个超级劲爆的「豪门内斗」的报道让报纸畅销。
但这吧,万一波及自己身上呢,就不太划算了,所以吕明因请来的记者都非常有眼力见地光速撤退——
「看来家里有事啊,我们明天再来吊唁吕先生,先…先走了哈!」
原本热闹的庭院霎时变得冷冷清清。
妹妹气急败坏地向那些人喊:「回来快回来!我花钱雇了你们的!」
「别喊了。你脑子拎得清吧?」说着,我反手给妹妹一个巴掌。
9
「你——你敢打我!」我那一巴掌下手不可谓不重,打得妹妹立刻捂着她的脸直叫唤。
「打的就是你!那几个泼皮是你找来的吧?找来故意羞辱我的?还专门找了记者。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盯着她。
「对!是我找的!我就是想看你出丑!上辈子我遭受的屈辱,这辈子你也要尝尝!我要你落魄,然后看着我飞黄腾达!」
我都懒得与这蠢货多费口舌:
「你上辈子的不幸真的是我造成的吗?自己没本事为什么要算到我头上?」
我停了一会,「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落难啊?哦对了,你不会以为嫁给宋家,在报纸上发点夫妻恩爱的照片就飞黄腾达了吧?蠢货!宋家娶的不是你!是吕家的影响力!父亲没了,我就是你最大的依仗!把我搞垮了,对你绝无好处!」
「你——你分明就是嫉妒我!」我都有些疑惑,我和吕明因到底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明明从小的待遇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们的脑回路却大有不同?
「那你回去看看,你丈夫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你是什么态度!」我下了逐客令,不待她反应转身边走,「哦你要是有脑子,就好好对待你丈夫身边的小明星。」
10
「宋家长媳在父亲去世当天找登徒子欲轻薄姐姐」。
我和吕明因的矛盾没有被报社正式搬到台面上,但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街头小巷流传。
一时间吕明因的风评跌到了谷底,连带着外界对宋家辛苦营建的「玉洁风清,恪守本心的君子枭雄」之称都有所怀疑。
「吕明因这回可算是闯了大祸了。宋家一向重视面子,她这么一搞,人家都以为是宋家教得不好,让新妇善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你们说这背后有没有宋家的授意啊?」
「对啊,说不定是宋家给倡导女权的吕家大小姐下马威呢?」
「嗐,看来这袁大头啊有动作咯!」
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让宋家颇为不满。
自此妹妹全然被禁足在家,不让出席一切活动,甚至连父亲的丧礼都因「身体不适」没能出席。
与此同时,我的风评可以说是扶摇直上。
我宣布将父亲留给我的那份财产悉数拿出,用来筹办女子学堂,创办女子报刊;并号召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女同胞应联合起来,用知识武装自己,做醒狮之前驱,文明之先导!」
充足的资金,之前在《大公报》上发文章积攒的社会影响力,诸多同仁的背书支持,以及有关部门的打点,创办女子学堂和报刊可谓是一帆风顺。
没过多久,我的学堂和报刊就正式开张了。
在最开始的几日,来报名者络绎不绝,一时间门庭若市。
我想,女子意识应会势不可挡地觉醒提升吧。
你,你们都会为此感到高兴吧?
但现实以一种血淋淋的姿态敲碎了我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有的学生来读书来发文章只是为了沽名钓誉,以此作为嫁入富贵高门的跳板;而有的学生来上学只是冲着食宿费全包。
而非真正的,全然投入地学习新知识新思想。
更有甚者,将学堂所教的「德,智,体」视为异端邪说,更别提精进自己以助力国家复兴。
我这才明白,在促进女学这方面,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更多人包括我妹妹,只是把我和女学与名利划等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前几日有多热闹,现如今就有多冷清,来上学投稿的女同学人数在一点点减少。
满城的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11
就在女学之风有所下降之时,我等来了宋家大少刚纳进门的小明星——沈蒹葭。
她长得水灵,据说还出国读书过,说得一口好洋文,来北京没多久呢,就俘获了宋家大少的心。
妹妹为此没少和她丈夫争吵,两人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上一世我和蒹葭一见如故,也是她向我传输要创办女学,促进男女平等的观念。
我想创办女学就是受她的影响。
这一世我和蒹葭也是很快就熟络起来。
她提出想在我的报刊上有一个专栏,讲述她在国外游学的经历。
军阀家不喜家中女子参与撰写报刊或是有政治色彩的活动,故蒹葭采用幼薇为笔名来掩人耳目。
我欣然应允。
蒹葭的文章活泼有趣,像当年吸引我一样,吸引着京中女子。
而这一举措也成功让我的女子报刊起死回生,也有人愿意来好好上课。
有不少人向我打听:这幼薇到底是何许人也?
但我一笑了之,并未多言。
吕明珠,女子报刊,幼薇,一下子又成了城中热门话题。
12
好日子并不长久。
1915年,袁世凯有称帝之心。
全城戒严,派宋氏军阀暗中搜捕诛杀反对人士。
各大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报刊一下子成了军阀逮捕的对象。
而我早已把发行过的报刊备好,供军阀查阅。
「大帅,你看这些报刊的内容,我可没有反动之心。」
军阀来得突然,此时蒹葭还没来得及走,仍在我这里。
「嗯,没什么问题。」
就在军阀要走,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吕明因突然闯了进来,大喊着:「别放过她,沈蒹葭也在这里,她们两个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说不定她们就是反动人士。」
吕明因的话让军阀警觉起来,「搜!」
果然搜出了沈蒹葭。
「好啊,沈蒹葭,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却暗中背叛我!」军阀怒从心来,「来人!把她们两个人关进监狱。」
这几日军阀光顾着搜捕,还没来得及审理可疑人员。
故狱卒还未对我们用刑,我们在狱中谈人生谈理想,小日子还颇为惬意。
我们在等那位不速之客。
13
没等几天,吕明因便提着食盒姗姗来迟。
把我和沈蒹葭搞进监狱之后,她是肉眼可见的扬眉吐气,容光焕发。
「诶呀,想必姐姐们在监狱中过得很辛苦吧?我专门给你们准备了吃食还有小酒。」她放下食盒,用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用一种嫌弃的目光打量着一切,「要不是我看见这蒹葭偷偷来看你,大少肯定要被你们两个贱人蒙骗了!」
「姐姐,母亲听说你进监狱了,可着急了,来找我帮忙,你猜怎么着?」她盯着我,继而拍手大笑,「我告诉她,以后我就是她唯一的女儿。姐姐呀,我不会帮你求情的,你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你赢不过我的。」
接着她又看向蒹葭:「姐姐,大少不是很喜欢你吗?你不是很讨宋家人的喜欢吗?可你看看现在有谁在乎你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菜,他们都避之不及。这吃食还是我去外面买的呢!大少现在心里可没有你了。谁让你们是反动分子呢?」
她说得痛快,丝毫没有注意到宋家大少就站在了不远处。
其实我和蒹葭在明面上并未有反动言论,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他也查不到。
想来他这几天已经查清楚我和蒹葭并非反动人士,只是故意把我们关在监狱里和蒹葭置气呢。
谁让蒹葭背着他偷偷发文章呢?
「在此,我敬两位姐姐一杯,以后宋家和母家就由我来照顾了。」说着,她递了两杯酒给我们。
看来又是同样的计谋。
「别喝!」大少立刻出声阻止,可蒹葭在看见他的瞬间,两眼含泪将酒一饮而下。
按照我们的推测,酒中有毒。
「大少,你来了。你终于来看我了?」吕明因心狠,下的毒几乎是立刻发作。说这话时,有血丝从蒹葭嘴角滑落。
大少立刻冲上前将蒹葭抱在怀里,「蒹葭,是我误会你了。」
「大少,我、我是怕你生气才偷偷联系明珠发表文章的,不是因为我是反动人士。我也只有以死来证明我并非反动人士。我是真真切切地爱你,想要留在你身边的。现在我是做不到了。只能让明因陪伴在你左右了。」蒹葭的手抚在大少脸上,「大少,等我死后,将我停棺七日,由明珠做主,将我下葬。」说着,便慢慢地咽气了。
自此,大少对吕明因再无情感。
「都是你这个毒妇!嫉妒你姐姐!还害死了蒹葭!」
自此,蒹葭被软禁在家中,待遇连下人都不如。
「诶诶,你听说了没啊?宋家大少奶奶陷害自己的亲姐姐和丈夫的小妾,还把小妾给毒死了呢!」
14
我顺利出狱,对宋家大少说,希望能让明因来替蒹葭守灵,偿还自己的罪孽。
宋家大少心中对蒹葭有愧,自然同意。
就这样,吕明因被不情不愿地押过来。
到半夜时分,蒹葭棺前只剩我和妹妹两个人。
这时,有清丽的声音缓缓荡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啊啊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原本为蒹葭死掉而洋洋自得的妹妹现在狂摇我的胳膊,紧张兮兮,「这里是不是有鬼。」
我闭着眼睛,面容平静,「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
「吕明因,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啊?」这时,蒹葭直愣愣地从棺材里坐起来,凑到吕明因面前,「我没有害过你啊。你好狠的心啊。我来找你了,我要你和我做伴。」
「啊啊啊——」就在吕明因想要尖叫的瞬间,我拿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你猜,她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在她耳畔呢喃,「不是每次下毒都有用的。」
吕明因猛然睁大了眼睛。
「我们猜到你会下毒,提前服用了解药。蒹葭是故意死在大少面前的。」
「你们算计我?」她被帕子堵了嘴,只能挣扎着发声。
「哦对了,我的好妹妹。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们是故意让你看到我们两个人有来往的,蒹葭那天是故意待着等着被拘捕的。而那天你找人想强迫我,想拍我的照片,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也会有我的人?所以你给了封口费,依然有消息在城里流传,最终让你被禁足?」
只要你不起歹心,我们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可惜,你不愿意——
吕明因用尽全力把帕子吐出来:「贱人!你们这些贱人!我要告诉大少,你们利用我骗他!」
蒹葭凑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狼来了的故事只能讲一次,你猜他信谁?」
15
第二天,吕明因一见到大少便激动地叫起来:「大少大少,蒹葭没死!她和我姐联合起来骗你的!」
在众多宾客面前,这可算失礼。
「大少,昨天妹妹陪我在灵堂守灵,估计是吓着了,说梦话呢。」
在大少眼里,吕明因现在和疯婆子无异,赶紧让人把她拖下去。
他看着蒹葭的棺木下葬,在墓前放上蒹葭最爱的百合花。
听说,吕明因回到宋家便一直喊着:「她没死!她没死!她来找我索命了!」
看见人便叫:「你们有没有规矩?怎么不喊我大少奶奶?」
宋家人都知道,大少已经派人准备离婚事宜。
「不可能!大少不可能和我离婚!我永远是宋家的大少奶奶!」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仿佛这样她就永远享受着地位上的高人一等。
没有人理她,她就自顾自地叫喊。
她一不留神,从楼上摔了下去,咽了气。
我听到她的死讯,想起我和她在那晚的对峙。
她无比怨恨地,泪流满面地质问我:「为什么爸妈偏爱你?就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为什么我嫁进宋家却没有那么风光?是你安排蒹葭抢走大少的心!都是你啊,我的姐姐。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你。」
真的是我抢走了你的一切吗?
你的父母是革命志士。
死前,将刚出生的你托付给我父母。
从小到大,我们都接受一样的待遇,享受父母一样的疼爱。
甚至父母有时都会对我说,让我让让妹妹。
你说父母偏爱我,可父母会在你出嫁前叮嘱你,你不听;你出嫁后父母时常牵挂你,但你每次都说要参加什么宴会,所以嫁进宋家后一次都没回家;父亲临死前,等着你回来,可你却为了报复我而迟迟不来。
不是父母偏爱我,是你从来没注意爸妈对你的爱。
你说是蒹葭抢走了大少的心,你想想,自从你嫁进宋家,一心只知道买珠宝衣物,不学习不思考,怎么会和大少有共同语言?对着仆人颐指气使,谁会真的向着你?
上辈子我拿出自己的钱用宋家的名义来资助学生为宋家换好名声,在家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得罪婆母和小姑子。
可你从来只看见表面的风光,没有看见背后的艰辛啊。
从来不是「选择」影响了我们的人生,是我们的「行为」影响了我们的人生。
不然重活多少世都是一样的结局。
但这些话,我都没对吕明因说。
让她怀着怨恨,不甘,无比痛苦地离世。
是我对她所作所为的报复。
16
袁世凯登基后,总有反动人士来反对。
袁世凯认为宋家军阀办事不力,收其兵权,让其解甲归田。
在宋家失势,准备离京前,宋家大少托人给我一封信,请我代为转交。
里面是一首《蒹葭》。
原来他知道。
沈蒹葭原名沈未央。
父亲也是晚清名臣。后来被宋家算计,落得全家抄斩的下场。
此时,只有未央因吵着要出国留学坐上邮轮方逃过。
在国外时,她关心国内局势,也加入了革命党人,倡导女权运动。
归国后,她化身小明星,潜伏在宋家大少身边,伺机报仇。
上一世,她给我讲女权运动,让我在宴会上联络相关人员。
这一世,她通过发表专栏文章,将宋家机密暗中传输出去。
原本宋家只是失权。
可当重要机密被泄露,宋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诶你听说了吗?袁世凯对宋家发难了!宋家秋后问斩!据说是什么机密泄露给革命党人了。」
我和蒹葭戴着黑纱帽,坐在茶馆里听人讲着。
「因果循环,是他们罪有应得罢了。曾经,爸爸引宋家大帅为知己。没想到他们却暗中向我们拔刀。」
爱恨在生死面前淡漠。
我们安排将女子学堂和报刊交给相关人员打理。
打算等到亲眼看着宋家被处死,我们两人便出国游学去,去看看大好山河,学成之后,回国建设我们的国家。
17
1916年秋,宋家百口人问斩于菜市场,大少死前还唱着一首《蒹葭》。
未央在回家路上一直哼着这首歌。
随后,我和未央赴美,前往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学位,我读医学,她读经济。
此后,我们抓紧时间学习,于1919年获得学位。
1919年5月4日,爆发游行。
此时国内已然推行男女同校,女子运动高涨,爱国主义激昂。
1920年,我们用一年时间游历欧洲,记录所见所闻。
之后归国,建设我们的国家。
我们想起秋瑾的半阙词: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我们等待着光明的未来。
沈未央第二世番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幼时,我常听母亲唱着歌谣哄我睡觉。
彼时父母健在,家庭团圆美满。
父亲虽是晚清大臣,却不在乎我是女儿身,而是与时俱进地和我探讨时政。
在父亲的谆谆教诲下,我明白了女子并非无才便是德,作为女性我们更要追求自己的权利,和男子享有同等的社会地位。
我开始渴望去英美留学,接触先进的知识,先进的技术,先进的思想,进而回国造福更多女性同胞。
所以,父亲大胆而又前卫地,不顾世俗看法的,送我上了赴美的游船。
分别前,父亲竟落了泪。
「未央,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
我当时未听懂父亲话里蕴含的深意,只是安慰父亲:「爹,再过两年我就学成归来了。到时候你见到的会是更出色更优秀更能造福社会的我。」
没承想,那一面竟是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我无数次在夜里惊醒,都会想起那时的父亲。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和家族被人逼得已经站上了悬崖?
到了美国之后,我一门心思学习,空了便给父亲母亲写封家书汇报进度。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收不到父母的回信了。
我写的那些信,仿佛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我焦急地等待着,期许着,托最近要回国的同学帮我回家看一看。
最后等来了回音:
父亲勾结满清余孽,意欲推翻民国统治,光复清王朝。
故早在前两个月,我家全家抄斩,连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也没能幸免。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父亲在民国成立的那天,明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未央!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未来有希望了!」
他是那么憎恶清王朝,甚至急流勇退,早早辞官,在家修身养性,陪母亲赌书泼茶。
我不相信父亲会勾结满清残余,推翻民国。
我一边哭,一边告诉我自己,不要慌,不要着急。
先完成学业,再回国调查。
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我拼了命学习,把三年的课程压缩到两年。
当我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我想,要是父母陪伴在我身边该有多好?父亲母亲,希望你们会为今天的我感到骄傲。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回国不久,我暗中多方打听,终于理清了全家抄斩的真正原因:
父亲和宋家军阀同时想为民国效力,可是宋家军阀怕父亲将来会挡了他们晋升之路。
所以选择故意栽赃父亲,灭了沈家,斩草除根,再无性命之忧。
所以,只是因为我父亲可能挡了他们的道,便对我家痛下杀手。
宋家军阀的所作所为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是真正地想要民国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我不甘,我恨。
我要为父亲正名,为家族洗耻,为国家除害。
我要宋家血债血偿。
我静静地蛰伏着,耐心地等待机会。
我知道宋家大少爱美人。
我就成为四九城里最红的明星,接近他。
我泪眼盈盈,满怀心机地向他诉苦,我生若浮萍,无家可归。
他立刻向我表白,满怀深情地告诉我,他爱我,恋我,想给我一个家。
一顶小轿,把我抬进了宋家。
我成了他的姨太太。
我表面顺从恭敬,背地里却千方百计寻找宋家藏有的机密。
我对宋家的所有人客气,但实际上只想利用他们达到我的目的。
宋家大少奶奶愚昧,一门心思争宠,她紧紧盯着我,好几次差点影响我寻找机密。
我在暗中挑拨她和大少的关系,让他们越离越远。
我把宋家大少紧紧捏在手里,装出一副浓情蜜意。
最终,我搜集到不少机密。
于是,我去见了大少奶奶的姐姐吕明珠——《女报》的创始人。
我和她本是交易。
我为她写稿传递女权思想,为她除去吕明因。
她暗中通过报纸为我向外传递机密。
可我们渐渐惺惺相惜。
我向她讲述国外的所见所闻,在校学习的不易。
她向我描绘办女子学堂,办女报的不易。
我们都渴望女子也能平等地站在阳光下,与男子享有相同的权利,利用自己的本事,为国家建设献上一份绵薄之力。
我们互引为知己。
按照我们计划,我们故意暴露经常见面的事实。
没过多久大少奶奶就愚蠢地上钩了。
那天,大少质问我心里有没有他,怎么会背着他联系报刊。
我没答。
我早已被仇恨和使命支配。
我无心情爱,更何况是仇人。
我故意在他面前喝下毒酒,故意说一些让他心痛的话,让他和大少奶奶决裂。
可是最后,我自己的心也好痛好痛。
毒酒太烈了,我想。
我趁假死之名,从宋家脱身。
而宋家这才迎来了它该有的结局。
先是被迫归隐山田,接着因机密泄露立刻被判了死刑。
宋家人无路可逃,必须付出该有的代价。
我藏在人群中,等着宋家人被抄斩,等着他们的血流尽。
监斩官问大少此时有何遗憾,他说:「不识枕边人。」
接着哼起幼时母亲常唱的歌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刀起,刀落。
一切仇恨都归于尘土。
我流下一行泪,为死去的家人,为辛苦的自己,不为他。
我不爱他。
我不爱他。
后来啊,我陪明珠游历欧洲,见千山万水,见爱恨情仇。
我这一生啊,不会爱上任何人。
我要承父亲遗愿,助力祖国拥有光明的未来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