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小师父。”
“护国寺，怕女子入住不方便，还请了尼姑庵的姑子来，倒是想的周到。”杨如意抿了一口茶笑了起来。
顾知鸢也跟着笑了一声，没了下文。
杨如意将手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有劳王妃。”
顾知鸢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了杨如意的手腕上。
察觉杨如意身体的状况，顾知鸢的眉头蓦然皱起。
杨如意是伤了根本，简而言之，伤到了身体，怀孕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夫人，月事可正常？”
杨如意蹙眉摇头：“从未来过……”
顾知鸢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难怪，她显现如此苍老之色，除了岁月的洗礼，还有身体本身的原因。
“王妃直说吧，妾身本就不抱希望了，是听闻您治好了皇后娘娘，心中才有了几丝希望。”杨如意眉头微蹙，眸中毫无半点光芒，好像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的一般。
顾知鸢叹了一口气：“夫人伤了根本，小腹受过伤，无法医治。”
杨如意笑了一声，声音之中带着几丝凄凉：“我早就知道是如此了，周相寅偏生不信，叫我试试，罢了，罢了。”
语气云淡风轻，可她分明红了眼睛。
她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可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如豆一般划过了脸颊。
“夫人……”
顾知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种痛苦，没有感同身受的人，怎么能理解。
杨如意匍匐在桌上，轻轻抽泣着。
“我说过，我身上有疾，他偏要娶我。”
“我说过，给他纳妾，开枝散叶，他偏不要。”
“这人怎么能执着到这种地步。”
顾知鸢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夫人，周大人是个好人，他善良纯正，用情至深。”
“在他看来，两情相悦便可，要什么开枝散叶？”
杨如意一双猩红的眼睛落在了顾知鸢的身上，她擦了擦眼角：“早就听闻昭王妃心胸开阔，如今一见，只觉得亲切。”
顾知鸢一瞬间如何回答，夸她的人不少，问题是周夫人的夸奖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夸奖。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杨如意擦了擦眼角：“也是，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在乎这些作甚？”
“吴先生用情至深，一生未娶，收养了个儿子，也同样出色，放眼整个丛阳，这样的才子又有几许？”
“我呀回去就收养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视如己出，日后同样安逸。”
想了想，杨如意又说：“一儿一女太少了，那些流落在外的孤儿，我都收养，养他一院子的孩子。”
她突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王妃，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你不是贪心，是好心。”顾知鸢回答，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如意了，可却还记挂着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
“嗐，我吃过那些苦，深知其中的痛苦，流离失所的绝望……”
杨如意双眸看着远处的青山，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般，缓缓开口：“那年大雪封山，我们一起挖雪逃出去，沿路上，不少的人饿死，冻死，我看着从前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就那样在我的身边倒了下去，说实话，我真的害怕极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救不了他们，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好在，我活着逃了出去，和周相寅一起，我们一起活着逃了出去。”
“过了雪山，外面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闹得可厉害了，地方的官员贪污了，百姓没了过冬的钱，有人气不过，就开始起义。”
“打啊打，打啊打，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这些事情啊，朝廷的人都不知道，你说好笑不好笑。”
顾知鸢眉头微蹙，笑不出来。
“一直僵持了两年，先帝驾崩了，新皇即位，送一女子去宗政和亲，女子路过那片残土，见兵荒马乱，出手收拾贪官，把钱全部分给了百姓，还选了一个人做县长。”
“那个女子好生厉害，像个将军似的，周相寅才十二岁，帮着做账，那女子还夸他聪慧，问了他的名字。”
这？
和亲的女子？
赵帝登基，去和亲的，可不就是程敏娴么？
所以程敏娴救了周相寅，发现他是个可塑之才，便培养起来了。
好家伙，这是算准了要准备回来的么？
“啊，我说的太复杂了。”杨如意笑了笑：“那是程家的小姐，昭王生母。”
“我猜到了。”
杨如意瞧了一眼顾知鸢，二人对视顿时笑了起来。
杨如意捂着嘴乐了好久：“我就知道，娘娘聪慧，肯定知道。”
“后来呢？”
“后来，她离开了，我和周相寅被那个选出来的县长收养了，过了一段还算太平的日子。”
“后来，朝廷知道了，以为是县长杀了人，取而代之，便派人来，绞杀县长。”
“县长将我和周相寅从狗洞送了出去，还给了不少钱，我们一直跑啊，跑啊，不停地跑，不敢回头。”
说着这个的时候，杨如意浑身颤抖，那种惊恐的感觉好像一直包裹着她一样。
“周相寅励志要读书，要做官，要翻案，我也支持他，我们找了个小村庄住了下来，隐姓埋名，我每日在外面替人浆洗，一直支撑着他读书。”
“我觉得，我真的把他当哥哥，我及笄那年，他非要娶我……”
说着，杨如意的脸都红了。
年少情深，相依为命，当真是一段良缘。
“可，他考科举一直不顺利，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啊，考试要有钱，才能买到名额，不然连乡试都考不过，别提科举了。”
杨如意说的很轻松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可，顾知鸢知道，这很难，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欺负罢了。
“直到周相寅都二十五了，他还在乡下学堂教书，壮志未酬，写了不少诗句。”
“这诗句竟然被那书院的院长看上了，让他去读书，才读了一年，便高中了。”
说着杨如意特别激动，抓住了顾知鸢的手：“就是昭王办的哪家书院，城外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