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人转头看去，喊话的是一个流浪汉。
他站在几米开外昏黄的路灯阴影里，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佝偻，裹在一件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旧大衣里，头发胡子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来的流浪汉！你难道也想试试？”男人的声音不由得提高。
他看着这个流浪汉，根本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流浪汉没有动，也没有再提高音量。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从乱糟糟的胡须里传出来，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几个大老爷们儿，围着一个喝多的姑娘……”他顿了顿：“你们还算男人吗？”
被一个流浪汉嘲讽了，小弟们有些不爽，纷纷攥紧拳头，目光看向自己大哥。
“哥们，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男人将肩上的顾晨放在长椅上，撸起袖子。
流浪汉做了一个格斗姿势，双拳护着脸颊：“这个小姑娘给了我一包烟，我现在要罩着她！”
顾晨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个流浪汉，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营养不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要面对三个血气方刚的健壮男人，待会不是被爆锤吗？
顾晨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却被小弟拦住了。
“你可是主菜，怎么能走呢？”
“等我们给那个流浪汉干趴下，接下来趴下的就是你了！”
男人缓缓走向那个流浪汉，他注意到流浪汉的手心还攥着一包烟。
他缓缓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放在旁边的长椅。
“这根香烟烧完，你们三个都得倒下！”
这几个男人，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一个流浪汉！
他们举起拳头就朝着流浪汉冲去，顾晨害怕的闭上眼。
她的脑海里已经出现流浪汉头破血流的场景了。
“啊！”一声惨叫响起。
顾晨晕乎乎的不敢睁开眼睛，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惨叫，她觉得是流浪汉的惨叫。
“喔~”又一声惨叫响起，好像有人被爆蛋了。
顾晨心里又是一疼，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流浪汉大叔
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了下来。
顾晨并不敢睁开眼睛，这个流浪大叔这么快就被 干趴下了？
随后，她闻到了一股烟味，难道.....
她不可思议的张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还有在黑暗之中闪烁的火星。
那个流浪汉嘴边叼着烟，一脸平静的说着：“真没想到，半根烟的时间都撑不住啊。”
怎么可能？
顾晨急忙看向旁边，只见三个男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脸都挂着彩，已然昏迷了。
她又看向眼前这个流浪大叔，在他的脸长满了乱糟糟的胡须，可他的眼睛却格外有神，应该说有点好看。
顾晨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流浪大叔将最后一口烟吸入喉腔，又缓缓吐出。
他坐在顾晨旁边，轻声询问道：“小姑娘，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顾晨震惊的说不出话，流浪汉大叔看着这个黄毛女生，还怪可爱的。
“你这块小蛋糕，怎么还喝上酒了？”
“又不会喝酒....”
他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每个都拿起摇晃了一下，找到了一瓶剩下比较多的啤酒。
流浪汉喝了一口，随后笑眯眯的看着顾晨。
“小姑娘，能再买一点嘛？”
“我没钱了。”顾晨自责的低下头。
她很想买一点酒，报答一下这个流浪汉，可是她的钱全部花完了。
“你还想喝吗？”
顾晨摇摇头，自己不会喝酒，刚才差点被捡尸了，现在肯定不喝了。
她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她正想找一个人倾诉。
那个流浪汉遗憾的站起身子：“那我走咯？”
“等一下！”
顾晨摇摇晃晃的走向那几个男人，从倒在地上的男人口袋里拿出一沓钱，她并没有拿走百元大钞，而是拿了一张五十的。
其他的，她又塞回去了。
“这个就算他补偿我的。”
“我去买酒，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那个流浪汉，面带微笑，鞠了一躬：“乐意效劳！”
——
顾晨又买了两提啤酒，外加两袋花生米。她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那张冰凉的石桌前。
像小学生郑重其事地准备一次野餐，她把啤酒罐和那两袋鼓囊囊、印着红字的花生米，一股脑儿地、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粗糙的石桌面上。
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流浪汉没说话，只是默默在石凳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依旧垂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顾晨也在他对面坐下，歪着头，脸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酒精带来的红晕，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桌面上的食物，仿佛在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和城市边缘特有的草木气息，悄无声息地游走。
顾晨打开一瓶，递给流浪汉大叔：“谢谢你。”
流浪汉面带笑容，接过啤酒，猛灌一口。
“哦呜~好爽！”
他面带笑意的看着顾晨：“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伤心吧？”
顾晨低下头，正想要说，却发现嘴巴不听自己使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急忙打开一瓶，往自己嘴里猛灌，将自己喝醉，嘴巴就会自己说出来了。
顾晨醉醺醺的张开嘴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爷爷去世了……”
那流浪汉摇晃着酒瓶，点着头：“嗯嗯，说重点。”
顾晨疑惑的看着他：“什么重点？”
“你为什么伤心？”流浪汉又喝了一口。
*
“因为我爷爷去世了……”
流浪汉笑着说：“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爷爷死之前有经历什么痛苦吗？”
“他有什么没有完成的遗愿吗？”
顾晨摇摇头，因为自己爷爷并没有生病，只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那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你爷爷走的很安详，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顾晨被流浪汉的话语整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反驳流浪汉，却想不出话语，只能再喝一口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