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浓重,玉宇无尘。
景荟在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中醒转。
雕梁画栋的屋顶,古韵悠然的侍女图,不远处斜插雀翎的古色瓷瓶,景荟坐起来,试图把这间房子看得更加明切,低头看见床前的一对绣花锦鞋,她楞了半晌,抬手间宽大的丝质袍袖沙沙作响。这是自己,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
四周无人,景荟光脚下地,桌上有烛台,她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掀开拱梁低垂的纱幔,景荟闻到了檀香的气息,不刺鼻,很舒服的味道。四周皆是古风醇厚地物什摆设。西窗下的小几上是一盘棋,没有下完的残局。绕过朱漆廊柱,景荟看到了雕有富贵牡丹的门扇,轻轻打开大门,夜风吹入,吹起袍袖,烈烈飘响。目光所及,发现这倒是座极为雅致地院落,丹桂飘香,已是金秋时节了。高大的桂树下,有藤蔓丝绦吊起的秋千,随风摆动着。好大的桂花树,伸手探向近出的一串金蕊,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很香很甜,随即跳上秋千,轻轻摇着。
看着那月亮,景荟倒想起小宝来了。
“唉!”景荟长叹,发丝随着风儿摆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很长很长的头发,怯怯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孔,手指碰触的瞬间有如遇见鬼魅般旋即逃开了,排异反应吧,除了自己的这颗心外,没有什么是自己的,她是一个幽灵,凭着魂魄轻舞,幽游喘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开启天门的老头说,后世的因缘际会都会在穿越到前世时消散,前世有前世的因果,估计有关小宝的记忆,也会,马上消逝的,哎,那些美好的记忆,景荟耷拉着脑袋,又是一声长叹。
“哎!”一个陌生男人的叹息声突然由天际传来,与她倒是遥相呼应,只是他这一叹惊地景荟差点没从秋千上掉下来。
“谁?”
古代野人?山野强盗?景荟心中一紧。
这三更半夜,该求救吧?可是…….唉!
一看也是富裕之家,怎么连个家丁丫鬟也没有啊,真是的。
你啊你啊,不是戍出,就是苦命,景荟在心底数落着自己的这副古代皮囊.半晌无人应答,但听笛声自桂树上方响起,大有汉唐遗风,这一曲,笛声婉转,曲径通幽,具有文艺细胞的小贼景荟倒第一次见。
“来人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是天外客!”笛声嘎然停止,男子笑着回景荟的话。
天外客?还UFO呢!
“你这厮放着好端端的大门不入,却深夜跑到小女子的居所,何为客,想必你心里清楚的很?”景荟话音虽轻,但言词间的的叱责之意却是厉害非常。
“姑娘的话虽不无道理,但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们炽烨城的规矩太大,白天来送拜帖的无数,可能进城中的寥寥。”
炽烨城?这地儿叫炽烨城,怎么听着象阎罗殿呢!就知道不简单,人家穿越不是皇城就是王府,唉,自己这穿越真是太有创意了,竟掉到江湖了,现在自己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以前以为小命无忧,现在沾上这江湖,估计守住自己的脑袋也并不容易。哎,真是的,真的要疯掉了,但是还是先想着怎么解决了眼前这个家伙为好。
“既然能进得了这炽烨城,想必公子也非泛泛之辈。”景荟思忖着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姑娘好眼力”男子坦然地默认,只是这人如此狂妄,听着好生让人郁闷。
“只可惜小女子眼拙,能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问笛”男子清晰地道出。 景荟听罢,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是假名,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那小女子断弦,这厢有礼了。” “好个断弦”树上男子听闻后也朗声笑道。
“在下不巧在此遇到姑娘,适才看到姑娘似乎心绪不佳,不知所为何事?”
明明就是不请自来,却偏偏在这里欲盖弥彰,这个大贼头,自己要小心才是。
“公子不知,最近宅中夜鬼出行,扰人清梦啊!”景荟打了个哈欠,拉长声音说道。
“恐怕是这宅子阴气过重吧?我这儿有酒,姑娘不如喝点,先压压惊如何?”那男子笑了起来。
如不投毒下药,喝点倒无妨,但是万一这厮起了歹意,自己不就死翘翘了吗?景荟心中慌乱。正想着,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庭院里落叶飘散,景荟灵机一动,闭上眼睛,顺手一接,几片树叶便已然落入掌中。
“问笛公子,我掌中的树叶,若是双数,自当与你同饮,若是单数,那你就只有自饮的份了。”
“咦?这可是你们城中新订的规矩,真是好生有趣!我猜那定是双数。”男人诡异地笑了一下什么叫定是双数?景荟不睬他,心中叫着天灵灵,地灵灵,瞬间摊开手掌,只是凝视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睛也立刻瞪得溜圆。这还用数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四片叶子,双数唉,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穿越到此世运气也变坏了。
“看来今天在下运气不错呢!此为金风展,是难得的佳酿,姑娘接好。”男子大笑,从空中抛下一物,正好落在景荟手中。
酒香扑面,看样是好酒,都到这会儿了,不喝看样是不行了,愿赌服输,索性死了也不枉来此间走一遭,景荟仰头便喝,这金风展初入口中,有些辛辣,旋即便有股醇香从齿间透出,毒药能做到这种境界,这古人也着实让人敬佩,一锁眉不禁多喝了几口。
“姑娘,这金风展虽是难得佳酿,但其性过烈,沾喉既醉,烦请姑娘别伤了身子为好。”男子赶忙提醒,可是似乎已经晚了。
明明就是你这厮不怀好意,杀人还这么磨磨蹭蹭的,真是麻烦。你不是要毒死我吗?等我变成厉鬼天天吓你玩,哼!景荟晃了晃酒壶,就要一饮而尽。只听嗖的一声,酒壶铿然落地,碎落声在月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景荟被酒呛到,咳得是翻江倒海,难受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也顾不上理会那刹那飘落的面具男子。顺手抄起男人的衣袖,又擦鼻涕,又抹眼泪的。男子打量着那一片片湿润的印子,深吸了口气,又闭了闭眼,那眉毛都纠结到一块了,却只能干瞪着景荟一阵儿折腾。
忽觉身子暖暖的,竟十分舒服。呀!自己没有七窍流血,伸出手掌也依然红润,这问笛小子真是有心邀自己喝酒,早说嘛,呵呵,景荟冲着来人好一阵笑。
那人倒被她一阵笑吓了一跳,忙伸手替她号脉。
“我没事,我可是千杯不醉呢!只是这好好的酒糟蹋了岂不可惜?”景荟埋怨道,也终于有机会打量这“天外客”的模样。想走近些看,谁知刚一迈步,脑袋便发沉,身子已经摇来晃去了,正要打个趔趄,却被身旁男子一把扶住。
“这酒后劲真是厉害”景荟酣然笑了一下,立刻对上一双明澈的双眼,只可惜这双眼睛并不温暖,寒寒地看着自己。
“恩,说来说去还是我错了。”这种人还是别惹他,景荟无奈地说。
见他眼睛中的寒意散了散,瞧他戴着面具,心中一阵好奇。
“问笛,你是丑八怪吧?”她不知死活地问。
“天生脸部残疾也就算了,这后天你也选副好看一点的面具戴啊?”见他没理睬自己,她挑剔地发出啧啧的声音,抬手就要去摘那面具,却被其轻易地闪开了。
“这张不怎么好看的面具就出自你手,赶明儿我一定让你看个够。”他似笑非笑地压低了声音。
“我画的?那个啊……,那个我醉了,记不得了。”对于自己在古代干了什么,景荟哪知道啊?想着想着,姑且装醉吧,身体也就开始左摇右摆起来,男子无奈地再次扶住她。
不过,怎么声音有些不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转尔一脸迷惑地看向面具男子。
“丫头,这酒可是在下请的,怎么算到了别人头上。”
声音自上方传来,一白衣男子从桂树上飘下,旋转中桂花飘落,那人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原来是两个人,自己看样是醉了。景荟抬眼细看,身旁的面具男子却在瞬间遮住了她的视线,没等她反应过来,面孔便被一面黑纱遮住。
“喂,你放开我。”景荟瞪着箝制她的面具男子。
“要想他安然无恙,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别动。”男子制止住她要拉下面纱的手,在耳边告诉她这样一个事实。
她停止了挣扎,眼睛却在判断他会不会真那么做,只是他的眼睛她却看不透。
“以前有人因此而死吗?”景荟怒道。
“想让他成为第一个吗?”男人威胁地语气让景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扫向他身上的那柄长剑,心中的那丝侥幸立刻荡然无存了,他拿的是真家伙唉,景荟惨兮兮地对自己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姑娘是——”问笛惊诧地打量着景荟。
“已故老城主的孙侄女”面具男子打断问笛的话。
“原来如此。”问笛立刻收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但眼神中的震惊却无法掩饰。
已故老城主的孙侄女?是吗?景荟在心底问自己。
若说是在守孝期间,可为何唯独我黑纱遮面?这问笛,一句原来如此,却让人听到了弦外之音。
“姑娘,我乃紫城主的故交,深夜叨扰,请勿见怪。”问笛歉意地拱手作了个揖。
知道这世间还有亲人,本来是件另人高兴的事情,可刚才的那番震慑还是让她心有余悸,面对一个杀手谁又能笑出来呢?而问笛,一个为了规矩而杀你的紫城主,还能算是你的朋友吗?她无语。
“这里你本不该来。”看着问笛,面具男子冷静地声音里依然没有一丝温度。
“若不是受人之托,我岂会来此犯险。”问笛望着清冷的月光,叹了口气。
“城中可有人见过你?”面具男子低声问道。
“紫荀兄,说的可是玉面罗刹?”男子微微一笑。
“玉面罗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发的人!”紫荀颇为担心的看着问笛“既然来了,你炽烨城的规矩我自然是要守的。”问笛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你向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今天却真给在下面子啊!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出巨资想买问你的行踪,这玉面罗刹如此安静,倒是让我莫名惊诧啊!”
话音未落,两人似乎觉察到什么,都向西看去。
紫荀道:“看样我得拿出那乌夜牡丹保你一保了?”
“君子不夺人之美,你且先听听那玉面罗刹是何说法,再做打算不迟?”问笛笑笑。
“咦?紫城主既然有意放公子一码,我玉面罗刹怎能好生为难他呢?”
人未道,笑先闻,但见一红衣女子自高墙上飞过,轻声落于近处的一桂花枝上,这炽烨城的人,似乎都喜欢夜间出动,景荟今晚真是大开眼界,眼前女子面似芙蓉,凤眼含笑,面颊上画有一黑色牡丹,艳丽无比却可以瞬间嗜血夺命。
“见过玉姑娘。”问笛忙打躬作揖。
“在下只不过赶来回我家城主的话,这客套就省了吧。”那女子忙来拜见紫荀,看到一旁的景荟,也连忙福身问候。
“见过素锦姑娘,您近日身上可好些了。”
素锦!自己叫素锦,听到这个名字,景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病了吗?”景荟有点发懵。
紫荀一怔,没有回答,玉娘却是个玲珑之人,立刻笑着拉过景荟。
“姑娘偶感风寒,却来势凶猛,现在姑娘无事了,在下也替姑娘高兴。”
这天下事,有时候解释的越滴水不漏,越是不可信。景荟没有忽略紫荀的迟疑,还有玉娘眼中那抹刻意保持镇定的光芒,心下感到一丝异样,但看样只能等待摸清自己的点滴后,再从长计议。
“谢玉姐姐关心,还请为大家解惑!”
“紫城主、素锦姑娘,在下收的只是一碗松绢泉水,如此而已。”玉面罗刹颇为自责地叹了口气。
“好一碗松绢泉水,玉娘你虽然是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只可惜你也逃不过一个情字。”紫荀微微摇头。
“城主眼力非凡,在下本以为在这炽烨城中能逃过尘世中的纷扰,看样是高估了自己,玉娘知错,请城主责罚。”玉面罗刹凄然笑道。
松绢泉水,乃馈赠友人之佳品,这无月清幽生出来就是来谋杀世间女子的。
玉娘的痛紫荀不是不知,却也不好在其痛处撒盐,遂安慰道:“与君共饮一江水,这情意却比我们炽烨城中的那些奇珍异宝要珍贵的多”。
这玉面罗刹初见如狐仙鬼魅,但是细听下倒是个痴情女子!景荟心下也一叹,刚才的紫荀好似冷面阎罗,而此时又是如此的体恤属下,真是阴晴不定的人,是为吓唬自己才说要杀问笛的吗?景荟甚是不解。
“紫荀兄,也请你莫要责怪玉娘,临行前,无月清幽嘱咐于我,他日与紫城主聚首,定要当面言谢。”
“玉堂主并未破坏炽烨城的规矩,我自不会惩戒于她。不过烦请带话给那无月清幽,我可不要他的松绢泉水,炽烨城中的大事多着呢,他下半辈子怕是不得闲了。”
问笛听闻,仿佛已看到无月清幽未来的景况,笑得也愈发邪气了。
“玉堂主,既然已知他所谓何来,你断可放心,我自会保那无月清幽不会有事。”紫荀轻轻点头。
“在下谢过紫城主。”玉面罗刹感激地要跪行大礼。
“玉堂主,这个应该由我代劳,相信无月清幽也不希望姑娘如此。”问笛忙扶起了她。
“泉水寒,桃花谢,浮云散去霞光隐。他无月清幽不喜欢欠人情,我岂会不知。罢了,你回去休要提遇我之事,这样玉娘也落个心安。本堂主还有事务需要打理,属下先走一步。”一抹红色闪过,众人目送那身影远走,皆静静地站着,半晌无言。
“那碗松绢泉水可真是那无月清幽送的?”紫荀狐疑地问。
“不愧是这炽烨城的主子,无月清幽哪有那么大方,连这路费都未给一厘呢,再说这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你们这玉堂主估计都看遍了,过她那关哪那么容易,我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问笛赌气道。
“我就知道你这三日七上炽烨幽峡,断没好事。只是你一碗假松绢泉水,却不知得换来人家玉娘几夜的眼泪呢!”紫荀忍不住数落他。
“你们——,哼!骗子,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景荟一旁已听出了个大概,不平地骂道。
“哼!听到没?为你这个泼皮无赖,倒将这天下男子都连累了进去。”紫荀恨恨说道。
“我看那,这还得怪你,把这丫头惯坏了,嘴如此刁毒,你也活该自作自受!”问笛看着素锦那灵动的水眸燃起了火焰,瞧着甚为有趣。
景荟气得跺脚,紫荀却转而点了她的穴,一丝困意袭来,恍惚中看到那问笛嘴角扬起了笑容,双手用力捶打禁锢她的紫荀,却使不出劲来。听到他无奈地叹息声,景荟无力地闭上了眼睛。